馬應雄隻覺那道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進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自尊。男人喉結滾動著，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下意識地偷偷將自己的天梭表往袖口深處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藏起自己與對方那如天塹般的差距。
    會議室的中央空調發出細微的嗡鳴聲，像是這緊張氛圍中唯一的背景音。
    馬應雄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轉動著那支鉑金鋼筆，筆帽頂端的鑽石切割麵在頂燈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如同他此刻壓抑著的情緒。筆尖在合同末尾處懸停了足足三秒，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筆尖猛地刺破紙麵，在“合作條款”幾個燙金大字下方劃出一條細長的黑線，那線條筆直而決絕，仿佛給這份文件釘上了最後一顆銀釘，也宣告著他在這場無聲較量中的某種妥協。
    “據我所知，新天地商圈 d 座 23 層剛剛空出了整整一層的寫字樓，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啊！”他的話語突然停頓下來，手中的筆杆輕輕叩擊著紙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目光透過氤氳的咖啡熱氣，宛如一台精密的儀器一般，仔細地掃描著章小嫻耳後那若隱若現的鑽石耳釘。那耳釘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向他訴說著什麽秘密。
    “挑高六米的落地幕牆，直通地下車庫的 vip 通道……”他的聲音緩緩地繼續著，仿佛在描繪一幅宏偉的藍圖，“這樣的條件用來打造西南區首屈一指的高定工作室，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隨著旋轉椅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聲，馬應雄將身體向後仰靠，似乎在享受這一刻的舒適。然而，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章小嫻，那目光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他故意留出了十秒鍾的沉默，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直到章小嫻無名指上的婚戒在桌麵上投下了一個菱形的陰影，他才用一種帶著三分試探的語氣開口說道：“這一切的前提是——”
    他的話音未落，鋼筆尖突然調轉方向，在“上市計劃”這四個字上重重地圈出了一道紅痕，那紅色的痕跡顯得格外刺眼。
    “小嫻，你願意帶著你那些明星客戶，成為我們 ipo 路上最閃亮的籌碼嗎？”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緊張。
    章小嫻緊緊地咬著下唇，仿佛要將那一抹血色咬進嘴唇裏去一般，她的齒痕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明顯，甚至已經洇出了青紫的痕跡。她那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此刻卻深深地掐進了掌心之中，留下了一道道月牙狀的凹陷，仿佛隻有這樣的疼痛，才能稍稍緩解她內心的痛苦。
    窗外，夜幕降臨，摩天大樓在暮色中漸漸亮起了霓虹燈光。紅的、藍的、紫的光帶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著這座永遠不會沉睡的城市。那些閃爍的燈光，就像是無數雙冷漠的眼睛，俯瞰著這座城市裏的人們，見證著他們的喜怒哀樂。
    而在這喧囂的城市中，章小嫻的手機卻在玻璃茶幾上孤獨地震動著。屏幕亮起的瞬間，那一條方大明發來的最後短信，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睛。短信的內容很簡單：
    “小嫻，你眼裏的光，再也不是看話劇時的樣子了。”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懸停在刪除鍵上方，仿佛那是一個無法觸碰的禁忌。霓虹燈的光芒在屏幕上閃爍，使得那些字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仿佛它們也在猶豫不決。
    茶水間裏傳來同事們收拾工位的聲音，有人哼著抖音神曲，有人熱烈地討論著周末的劇本殺。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與空調外機的嗡嗡聲混雜成一團，如同一團亂麻緊緊纏繞在她的太陽穴上，讓她感到一陣頭痛欲裂。
    突然，三年前的那個夏夜在她的腦海中變得異常清晰。小劇場裏，那盞老舊的頂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方大明高舉著廉價的熒光棒，興奮地歡呼著。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掌心早已被汗水濕透，但卻比此刻寫字樓裏的中央空調還要滾燙。
    “我……”她剛想開口，卻突然感覺到挎包深處傳來一陣高頻震動。那震動如此強烈，以至於皮革表麵泛起了細密的漣漪，仿佛包裏藏著一頭急於掙脫束縛的困獸。
    當玫瑰金手機從她的掌心滑落時，金屬邊框折射出的冷光如同一道閃電，刺得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而屏幕上跳動的“方大明”三個字，就像三枚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眼中。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一種詭異的寂靜。原本鋼筆在紙麵上劃過的沙沙聲突然停止，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地掐斷了一樣。大粒麥緩緩地扶了扶他那副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猶如手術刀般銳利而精準，仿佛能夠穿透人的靈魂。
    馬應雄則是向後仰靠在真皮椅背上，他的喉結在領帶的束縛下上下滾動著，透露出一種內心的不安。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噴出一股白霧，這股白霧迅速彌漫開來，將那些原本懸浮在空中的塵埃凍結成了一幅靜止的星圖。
    章小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手機上，那隻手機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屏幕上的藍光映照出她眼下的青影，讓她看起來更加憔悴。陌生號碼第三次頑強地跳動著，仿佛在催促她接聽。
    章小嫻的指尖懸停在掛斷鍵上方，微微顫抖著。她的手指似乎失去了控製，連帶著手機邊緣折射的光斑也在劇烈地搖晃著，仿佛在抗議她的猶豫不決。
    手機在她的掌心不斷地震動著，發出一陣輕微的嗡嗡聲，這陣聲音透過她的手掌，傳遞到她的身體裏，形成了一股酥麻的電流。屏幕上的藍光持續閃爍，映得她眼下的青影愈發濃重，仿佛是被這股電流刺激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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