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將手機倒扣在真皮沙發那柔軟且富有質感的扶手上，那部金屬外殼的手機與意大利頭層牛皮材質的扶手猛然相撞，刹那間，發出一聲沉悶而厚重的鈍響，好似一聲壓抑的歎息，在這靜謐的空間裏悠悠散開。
    她的無名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手中那張燙金名片的邊緣，凸起的浮雕字體硌得皮膚生疼，仿佛每一道紋路都在提醒著她方才經曆的一切。 半小時前，在那間寬敞而奢華的 vip 會議室裏，她與對方交換了名片。兩張名片在她的手中早已被捏得邊角布滿了細密的褶皺，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燙金的 ogo 在落地窗外漸漸降臨的暮色中忽明忽暗，恰似寫字樓頂端那永不熄滅的霓虹，看似璀璨奪目，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冰冷與疏離。
    空調出風口源源不斷地送出冷氣，那帶著現磨咖啡香氣的氣流輕輕拂過她的耳畔，那是星巴克裏永遠氤氳著的焦糖瑪奇朵氣息，香甜卻又帶著一絲不真實的夢幻。
    她忽然陷入了回憶，思緒飄回到三年前。那時的她，每日蜷縮在狹小的格子間裏，啃著早已冷掉的三明治當作早餐。打印機不知疲倦地吞吐著文件，發出嗡嗡的聲響，微波爐定時結束的“叮”響也時不時地打斷她的思緒。那時的她，接到甲方電話時，總會下意識地深呼吸三次，將“您好”兩個字在舌尖反複打磨，生怕說錯一個字便會失去那來之不易的機會。
    她掌紋裏還殘留著會議桌那冷硬的觸感，仿佛那冰冷的溫度依舊在指尖縈繞。投影儀散發出的藍光在參會者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每個人的表情都在這藍光中變得模糊而神秘。而她，在微笑著將合作方案推過去時，指甲蓋都深深地掐進了掌心，那疼痛讓她保持著清醒與鎮定，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在這看似光鮮的商業博弈中站穩腳跟。
    最終，在漫長的沉默與內心的天人交戰後，她那修長且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緩緩地按下了掛斷鍵。手機在掌心發出那聲“嘟”的輕響，震動帶來的餘波尚未在肌膚上完全消散，她便已迅速且利落地將手機塞進了那精致的鱷魚紋手提包中。包身硬挺的皮革摩擦著她的指尖，發出細微的聲響，卻絲毫無法掩蓋她內心此刻的波瀾。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包內側那隱蔽的暗袋，觸碰到了那張折痕斑駁的診斷書。冰涼的紙張邊緣劃過肌膚，那一瞬間，她隻覺一股寒意從指尖直竄而上，讓她的睫毛不受控製地劇烈顫動起來，仿佛是一隻瀕死的蝴蝶在做著徒勞的振翅掙紮，想要逃離這殘酷的現實。
    在這短暫得如同白駒過隙的三秒空白裏，消毒水那刺鼻又熟悉的氣味，突然毫無預兆地在她的鼻腔中翻湧起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仿佛又置身於那間彌漫著冰冷氣息的醫院病房，白熾燈散發著慘白的光，主治醫師鏡片後的那聲歎息，如同重錘一般，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已然重新掛上了那精心雕琢過的笑容。唇角上揚的弧度，精準得如同經過精密調試過的商業儀器，分毫不差，完美得沒有一絲破綻。她朱唇輕啟，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魅力：
    “兩位的提議我都很心動，不過……”
    她故意將尾音拖得綿長，仿佛在吊著眼前兩人的胃口。塗著酒紅色甲油的指尖，如同靈動的精靈，輕輕叩擊著桌麵，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隨著她微微頷首的動作，那懸垂的紅寶石耳墜，宛如兩顆璀璨的星辰，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當耳墜掃過其中一位投資人緊抿的薄唇時，對方隻覺一陣酥麻，喉結不受控製地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而當耳墜掠過經紀人攥住鋼筆的指節時，那支原本鍍著金光的筆帽，在顫抖中發出了細微的“哢嗒”聲，在這寂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落地窗外，暮色如同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正緩緩地籠罩著整個城市。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宛如夜空中閃爍的繁星，又似一條條絢麗的彩帶，將整個城市裝點得美輪美奐。玻璃幕牆將無數光斑折射成細碎的星芒，在她的眼底閃爍明滅，仿佛是她內心深處那複雜而又矛盾的情緒在隱隱跳動。恍惚間，那些在無數個深夜病房裏，她獨自一人反複背誦的台詞，又在耳畔清晰地回響起來。隻是此刻，台下的觀眾，已從那靜靜沉睡的吊瓶和監護儀，變成了眼前這兩位西裝革履、眼神中透著精明與算計的男人。
    就在會議室裏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如厚重的帷幕般將所有人緊緊籠罩，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滿心期待著章小嫻給出答複的那一瞬間，章小嫻卻突然像被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過般，輕笑出聲。那笑聲如同山間潺潺流淌的清泉，在緊張的氛圍中劃出一道別樣的漣漪。她的睫毛上還殘留著方才情緒激蕩時落下的細碎水光，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中閃爍著，恰似夜空中墜落的星辰。
    她優雅地伸出纖細的手，輕輕攏了攏垂落在臉頰旁的發絲，發梢如同靈動的絲帶，在掠過鎖骨處時，不經意間帶起若有似無的玫瑰香水味。那股香氣如同一隻無形的手，在空氣中輕輕撩撥著眾人的嗅覺神經。“不如這樣——”她故意拉長了尾音，聲音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慵懶與狡黠。隨後，她將桌上那兩份合作方案緩緩疊放在一起，修長的指甲輕輕叩擊著紙麵，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仿佛是在敲打著眾人的心弦。
    夕陽的餘暉如同金色的絲線，透過百葉窗斜斜地灑進來，恰好落在大粒麥那鋥亮的頭皮上，切出了一道鋒利無比的明暗交界線。那道分界線，就像一把無形的手術刀，將會議室裏原本就緊繃的空氣，無情地割裂成兩截。馬應雄弓著背，像個虔誠的信徒在匯報著什麽，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沿著胡桃木會議桌那細膩的紋路蜿蜒爬行，仿佛是一條潛伏的蛇，幾乎要順著她的椅腿攀上來，將她也卷入這緊張的氛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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