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35年，晉平公眼裏偉大的虒祁宮終於竣工，鄭國、魯國、衛國等都應邀參加了晉國的落成典禮。
    其中，衛國國君衛靈公就是帶著衛國大音樂家師涓來晉國獻禮。
    晉平公非常得意，虒祁宮歌舞升平。各國諸侯紛紛予以讚歎，這座富麗堂皇、高大精美的宮殿，當然是世界第一大建築了。
    衛國樂師師涓奉命向各國諸侯彈奏了他新創作的曲子。
    師涓邊彈琴邊唱，音樂時緩時急，時高時低，音質淒美，聞者無不心神蕩漾。
    但晉國大樂師師曠聽著聽著，突然大驚失色，急令停止演奏。
    師曠對晉平公道：“主公，師涓所奏，乃靡靡之音，正是當年師延所作。想當年，商紂王帝辛沉迷此音，最終國破身焚。
    師延作此曲導致商亡，故投濮水而亡，從此此音樂失傳。今師涓重獲此樂於濮水，使靡靡之音又現世，這將導致天下大難，望主公禁之！”
    師涓聽之，不由對師曠大加佩服。師曠僅憑一聽便知失傳已久之音樂來曆，其音樂理論功底深不可測啊。
    不過，師涓對師曠之言卻並不苟同。對於一位音樂家來講，什麽靡靡之音，什麽高雅之樂，真的與亡國興國有關嗎？
    一切的錯的，不在音樂本身，而在於統治者而已！
    音樂家，就應該積極創作！師涓，確實是一位偉大的音樂家，他的故事，我們就留到衛國風雲裏去講，這裏就一筆帶過了。
    但晉平公會聽你師曠的建議麽？
    這當然不可能！
    連晉平公都覺得此音樂極妙，你師曠不會是羨慕妒忌人家師涓了吧？
    晉平公滿臉不悅對師曠道“寡人生平最喜音樂，此樂妙不可言，絕世僅有，太宰請勿多言，就讓寡人好好欣賞一回吧。”
    師曠無奈，但他還是繼續勸諫晉平公道：“佳音美曲使人身心振奮，亡國之音使人墮落。主公啊主公，晉國已是危矣，您為什麽要聽亡國之音呢？”
    晉平公很不高興，道：“什麽靡靡之音、亡國之音，寡人聽著是好音樂，那便是好音樂。對了，太宰既然說這是亡國之音，那這叫什麽樂曲？”
    “主公，這叫清商，淒美之音。”師曠無論答道。
    晉平公道：“哦，難道太宰原來會彈此曲？”
    師曠道：“主公，與清商齊名的，還有清徵、清角。但都是有德者才有資格聽之，無德者聽之不祥。”
    晉平公頓時來了興趣，急道：“快快，今天寡人命令太宰無論如何都要彈奏清徵、清角。”
    師曠連連擺手搖頭，不願奉命。
    晉平公卻興致上來了，他甚至懇求師曠，無論如何都要彈奏清徵、清角。
    師曠無奈，隻好歎了一口氣，赴琴台落座，纖指撫琴。
    隻聽他撥出第一串音不久，聞者莫不如醉如癡。一曲清徵下來，空中自南而至玄鶴一十六隻，集於郭門之上。
    師曠繼續彈奏，玄鶴越聚越多，最後成十六隊，隨音樂延頸而鳴，舒翼而舞。
    晉平公以及眾賓客都呆了，這音色極其悲涼卻又極其完美，令人很快沉浸其中，隨音樂而擺動身體，妙不可言。
    曲終，晉平公半天才回過神來。他親自端起酒向師曠敬酒，並要求師曠再彈奏清角之曲。
    師曠大急道：“主公，實在是使不得！清角是一支不尋常的曲調，這是師延為黃帝當年在泰山會集諸鬼神而作，凡人不可輕易彈奏！”
    晉平公不聽，命令師曠必須彈奏，命令兼懇求。
    師曠無可奈何，隻好從命彈奏清角。
    師曠指觸琴弦，美妙音樂頓起，突見雲起西北，天地立即昏暗。師曠再奏，狂風呼嘯而起，須臾傾盆大雨而至！
    眾者驚懼，尤其是狂風暴雨掀飛宮廷房瓦，撕裂室內帷幔，震碎祭祀器皿！
    晉平公、衛靈公以及許多在場人哪能自持，紛紛驚恐欲散。
    師曠根本不為所動，音樂繼續。
    待到第三奏時，風止雨停，雲開霧散。不多時，天清如洗，一片祥和，隱隱有鸞鳳和鳴之聲！
    待音樂停，眾人無不驚奇萬分，這真是令天下人都大開眼界的奇妙音樂，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之作。
    同為音樂大師的師涓感慨萬分，不由上前與師曠交流心得。師曠歎了口氣道：
    “想當年，黃帝下諭，召鬼神於西泰山，帝駕象輿。由六玄龍、畢方神並轄，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蟲蛇伏地，白雲覆上，大合鬼神，乃作清角。
    此為聖德之人方可聽之音樂，哪是現在凡人可聽？今日盲臣奏此樂，恐於世於益啊。”
    隻是可惜，晉平公不懂。
    列國諸侯中還有一個也是超級不懂的，那便是衛國國君衛靈公。
    據說，衛靈公這一次朝晉歸國後，見到了晉國如此規模宏偉的虒祁宮後，驚羨不已，認為自己衛國的重華宮太簡陋，甚至還不如晉侯妃妾宮女所住的廂房。
    於是，衛靈公下令擴修重華宮，新建衛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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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涓和師曠都是當時世界頂尖的音樂大師，如果說衛國的師涓是全身心撲在音樂上，那晉國的師曠還要把大量的精力用於輔佐國君治國理政上。
    當時，晉國六卿以及許多大夫家族都在為自己的家族積攢著家當，對晉平公到後期的昏庸已經是司空見慣，很少有勸諫的史料記錄。
    但師曠仍舊不停地勸諫，這一點，他認為自己是繼承了先祖師延的傳統。
    晉平公總拿寡人已經老了之類的說事。
    娶個小姑娘當妾，因為寡人已經老了以後再也娶不動老婆了。
    大搞建築，修築亭台樓閣，也因為寡人已經老了以後沒機會再建了。
    聽靡靡之音，也是因為寡人已經老了就讓寡人享受一次吧。
    晉平公甚至為了給自己的公室多增加點財富，不斷增加對百姓的賦稅，理由也是寡人已經老了就加一次吧。
    就連學公也搬出了這個理由。
    有一次，晉平公與師曠閑聊，聊著聊著，便聊到了研習詩書上。
    晉平公道：“太宰知識淵博，寡人真是後悔年輕時不好好學習。如今，寡人年歲已高，想再去學，看來是太晚了。”
    晉平公年歲已高？
    有的史料說晉平公此時已經七十多歲了，但筆者是不信的。
    公元前558年晉悼公去世時年方28歲不到，其嫡子晉平公即位時年齡最多也僅十一二歲吧。
    到晉平公於公元前532年去世，擔任國君27年，此時最多也不過40歲！
    四十歲便算年歲已高？真是笑話。
    師曠道：“天晚了？那把火點起來便可以繼續學了啊。”
    晉平公非常不高興，自己說的晚那可不是指天色已晚的晚，而是年紀大了，來不及了。你個師曠，居然敢戲弄寡人。
    晉平公有些生氣，道：“唉呀，太宰過分了吧，哪有做臣子的如此開國君的玩笑的？”
    師曠正色道：“盲臣是一個瞎子，怎麽會戲弄主公呢？盲臣聽說，少年而好學，如同日出之旭陽；壯年而好學，如日之正午之光；老年而好學，如火把之光亮。
    隻要是光亮，那都是可以照明自己的！無論少年還是壯年或是老年，好學如光，雖然亮度有減，但總比在黑暗中摸索要強得多啊。”
    晉平公黯然不語。
    師曠講得對啊，老年如果堅持好學，哪怕是學得少一點，遲一點，領悟能力差一點，但活到老學到老。自己無非是為自己不想再學找外借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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