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北疆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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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輪皎潔,照徹著繁華萬千的京城,也映亮了孤寒的北疆。
    雍州是北疆幾州中最偏遠的一州,入冬極早。此時已經下過好幾場雪,山上銀裝素裹,足足攢了有快一尺之深。
    北狄人小打小鬧了幾場,卻都被北定軍及時發現了蹤跡,攔了下來。
    主帥歸隊,新年又將至,士氣高漲的北定軍,甚至還俘虜了一小隊居心不良的北狄商隊。
    “將軍在帳中嗎?”
    徐慎君問了好幾個人,也沒得到確切的答案,往主要的營帳裏找過,還是沒找到他那撒手沒的主子,氣得直甩手。
    寒冬臘月,鼻子還冒得都是汗。
    大哥千叮嚀萬囑咐過他,千萬得盯緊了侯爺,這兩個月不能讓他受寒。眼下雍州雪下完沒幾天,正是最冷的時候,那祖宗又跑到哪裏去了?
    小飛林意意思思地踱過來,指了指東南方向的山頭。
    徐慎君不解:“他去那兒做什麽?”
    那裏不是要緊地方,不能觀察四周動向,也沒有什麽美景可賞,獵物可拿——侯爺難道專門去那光禿禿的山頭,和月亮幹瞪眼嗎?
    “抱著酒去的,隻怕是要對月痛飲消愁。”飛林故作深沉道。
    徐慎君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奔了過去。
    到了地方,果然見枯枝月影搖晃裏,站了個筆挺高大的身影。
    謝硯之一腳踩在石頭上,一隻手拎著個酒瓶,好像確實在和月亮幹瞪眼。
    另一隻手端著酒盞,眼見著已經倒滿了,徐慎君嚇得心快吐出來,顧不得雪地濕滑,就衝了上去。
    “侯爺——口下留酒!”
    差點沒把謝硯之整個人撲倒。
    謝硯之被他這突然的一嗓子,嚎得差點沒把東西摔了,身體比腦子快,靈活地躲了過去。
    嫌棄地睥睨著他:
    “誰說本侯要喝酒?”
    徐慎君:“……”
    他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酒盞。
    “侯爺,徐某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
    糊弄誰呢?
    “本侯不會隨便作踐自己的身子。”
    在徐慎君開始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之前,謝硯之先開了口,執著酒盞的那隻手,將酒水傾倒在了雪地上。
    像是在憑吊著什麽,不能公然憑吊的人似的。
    荏苒間,已經這麽多年了。
    曾經那些希望他活著,不希望他活著的人,都像這雪和酒水消融而散。
    他沉默地望著積雪被酒水融化,好一會兒才道:“走吧。”
    徐慎君走在他身後,遲疑著該不該開口。
    “有什麽就直說,吞吞吐吐,你種蘑菇呢?”
    “是,京城侯府裏來了信。”徐慎君隻好道,“已經以您的名義,將賀禮送去宮裏了。”
    “……”謝硯之緘默,停下了腳步。
    徐慎君一個沒注意,差點撞到他後背。
    “管家準備的什麽禮?”
    “一對紫玉如意,不出挑也不出錯。”
    “嗯。”謝硯之沒再說什麽。
    雖然遠在雍州,但是京城裏重要的事情,侯府來往信箋裏還是會提及的。尤其是最近關於陛下封妃的熱鬧事,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畢竟不同於以往,三宮六院都是太後和蕭黨塞進去的女子,這位賢妃可是陛下真正的紅顏知己,還是救命恩人。
    就連北定軍的士兵們,一邊忙著駐守邊關,應對神出鬼沒的北狄人,一邊也忍不住在閑暇的時候,調侃這樁軼事。
    在眾人的口中,少年天子,和貌美又智勇雙全的女官的故事,都已經變換過好幾輪了,甚至能排十幾出戲來。
    聽得飛林和徐慎君鼻子眼睛皺到一起,比苦瓜還苦,生怕讓主子聽到,心裏不痛快。
    可沒想到,回雍州後的這幾個月,侯爺一副大局為重的模樣,滿心滿意都放在了正事上,仿佛絲毫沒有受這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影響,也根本不在乎京城裏,崔女官和皇帝是不是鶼鰈情深,完全放下了似的。
    徐慎君剛鬆了口氣,結果卻見偏偏是這一晚,皇帝納妃的日子,主子又孤身跑到山上喝悶酒了。
    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跟了他這麽久,此前還從沒見過侯爺這副模樣。
    “主子,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個……前幾日趙刺史請咱們吃酒,他們家的小姐,也是貌美無雙啊。而且北地女娘性子豪爽,不似京中貴女循規蹈矩的,不是更合咱們戎旅之人……”
    “趙刺史”指的是雍州的刺史,和北定軍的關係一向不錯,兩邊也算是唇齒相依。
    前幾日為回來的侯爺接風洗塵,老趙這濃眉大眼的,還特意讓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兒出來了,打的什麽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說實話,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倒是對這麽一段姻緣樂見其成。
    那位趙小姐也是個長槍耍得嫻熟,能提刀上馬的巾幗豪傑。
    隻可惜,他們侯爺全程故意裝傻,三杯酒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急著要回去。
    若是按照以往侯爺的酒量,別說老趙宴席上的酒,就是他們北疆最烈的馬上雪,兩壺也不夠他喝的,哪裏這麽輕易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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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有意搪塞,又礙著北定軍和老趙的關係,不好明麵拒絕。
    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郎心似鐵的模樣。
    這又是何苦呢?
    謝硯之將徐慎君腦子一拍,冷笑道:“飛林不懂,你也傻了?”
    他一個駐軍將領,和邊境刺史結親,這是嫌自己不夠紮眼呢?
    “侯爺,換成以前,這門親事確實是紮眼。可是如今蕭黨已滅,侯爺您有從龍之功,幾番救駕,咱們雍州不似南府繁華,也不像東陵八州擰成一股繩,地方豪強眾多,勢力聚集令人忌憚——咱們和老趙結親,還真沒那麽招忌諱。”
    若是先帝那種性子,還要斟酌斟酌,以今上的為人,不會因為這個就對謝硯之起疑。
    謝硯之:“沒必要。”
    徐慎君忍不住:“其實您還是放不下崔——”
    卻被謝硯之剜過去一眼,訕訕住了嘴。
    謝硯之的目光望向天邊明月,這樣好的圓月,隻可惜不是為他圓的。
    其實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說到底,那些事情隻有他一個人記得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自己隻是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過客罷了,莫名其妙地想闖入她的生命中,最後落寞地收場,親自把她送到真正的歸宿身邊。
    頂多得了個“大哥”的位置。
    其實他隻是不甘心而已。
    可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有些東西,本來就是由他背負就夠了。
    讓她無知無覺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不是從一開始,他和崔衡都希冀的事情嗎?
    “回去吧。“
    他轉身離開,不再去看那輪不屬於自己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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