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少女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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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含英來到不杏林的時候,特意帶上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還有許鳴遊手底下工夫最好的手下,這樣才敢踏足這座皇宮中人的禁區。
已經是九月秋季,整座不杏林籠罩在蒼翠的樹影之下,卻並不讓人感受到生機勃勃,而是刻骨銘心的肅殺。
她從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就進宮了,身為淑妃,她幾乎去遍了皇宮中的每個角落,卻唯獨對這裏感到陌生。
因為教導她的嬤嬤,從第一天的時候就警告了她許多次,不可以靠近那裏。
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她宮裏的下人。
那是隻有太後娘娘的人才能出沒的地方,據說裏麵住著為陛下治病的醫士們,還有大量特殊的藥材和典籍,為了防止陛下的病情泄露,誰也不能擅自進出。
剛入宮的霍含英,雖然心裏好奇,但還是對它保持了忌憚和恐懼,並不涉足。
隻是在給皇帝請安的時候,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瘋醫,季遲年。
據說他全家都因為端華太子的案子,被先帝賜死了,卻因為太後娘娘的仁慈,和一身本事,留下了性命。
他異常年輕,給人的感覺也和太醫署的其他人們完全不一樣。
一雙眼睛清清冷冷道,像是隔著雲霧,看過來到時候,仿佛什麽都沒有看進心裏。
太醫署的人都說他是瘋子,還說季家人都是瘋子,季遲年是裏麵最瘋的那一個。
因為他總是用許多違背祖訓和道法綱常的方式給人治病,還孜孜不倦地試圖創造出可怕的新路子。
比如像對待雞鴨一樣的,把人開膛破肚。
可他看上去好像還挺斯文的。
少女時期的霍含英隻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年輕的禦醫,便匆匆離開了,離開之前竟然聽到了他訓斥小皇帝的聲音。
“陛下,別說一位娘娘來請安,就是再來是十個,您也得把這碗藥喝了,否則臣明日就親自準備給您的藥膳。”
聲音也很好聽,像是玉石相擊,像是琴弦撥動。
小皇帝卻驚恐得像是聽到了什麽噩夢:“朕立刻就喝!”
那之後,霍含英便對這個人有些好奇,有一次路過不杏林的時候,下意識駐足遠眺。
“娘娘,我們該回去了……”
她身邊的小宮女們十分緊張,一直在扯她的衣角,又給她使眼色,示意著不杏林的周圍全都是侍衛和太監。
像是監視著不讓外人進去,也像是監視著不讓裏麵的人出來。
這哪裏像是給大夫住的,倒是像給罪犯的!
霍含英流連著不肯離去,總覺得那雙冷冽陰柔的眼睛背後,藏著莫名其妙吸引著自己的東西。
然後便看到一列人壓著什麽走近了。
霍含英連忙躲起來,卻發現他們押送著進去的,好像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麵上黥了紋。
竟然真得是從詔獄裏出來的犯人!為什麽把犯人送到了不杏林?
不一會兒,那些侍衛們又出來了,罪犯卻被留在了裏麵。
霍含英打了一個冷戰,似乎讀懂了1其中的含義。
季遲年需要有人為皇帝試藥……
難怪,難怪不杏林一直不許人靠近。
她僵硬在了原地,隻覺得好像有淒厲刺耳的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中,神思恍惚了許久,發現侍女正在推自己:“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霍含英回過神來,問侍女又沒有聽到什麽聲音,侍女卻連連搖頭。
似乎那都是自己的幻覺。
“娘娘,我們趕緊回去吧,這裏陰森森的……”
霍含英咽了咽口水,和侍女匆匆離去裏。
可是從那之後,卻愈發在意起季遲年這個人來。
死水一般的宮廷裏,她每天都在學著怎麽做一個得體的活死人,恰到好處地應對著來往的每一個人,無論是太後,皇帝,還是蕭貴妃,還是更多位分在她之下的人,還有更多的太監和宮女……
不同的人麵前,她要快速調整出最合適的那份“得體”,這樣才能對得起邱氏和霍氏對她這麽多年的栽培。
而宮裏的人對待她,也都戴著最得體的那張麵具。
皇帝對她客氣疏遠,也幾乎不召見她,她每天要做的就是起身梳洗吃飯請安,去太後那裏盡孝……
每一天都過得像昨天,也像明天。
唯有季遲年,這個和皇宮格格不入的瘋子,像是打破平靜水麵的那一顆石子。
霍含英對他的一切沉迷,就像是對一切意外沉迷。
於是她借著自己的好人緣,打聽著哪些日子,是季先生親自去給皇帝陛下看診的時候,專門在那一天掐著點給皇帝請安,以此獲得更多刺激的感覺。
每次都會期待著,今天會有什麽不同。
某一天她去給皇帝送東西的時候,季遲年剛剛結束對陛下的“新治療”,霍含英慢慢走出寢殿的時候,慢下腳步,四處打量著。
便看到輕輕飛舞的紗幔裏,一身青衣的年輕醫者正在洗手。
蒼白的手浸泡在金盆裏,漫開了鮮豔的血紅色。
那血紅色延伸到了手腕處,勾勒出腕骨薄情的尖銳,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季遲年察覺到這邊的目光,眼睛動了動,投過來一瞥。
那一瞥依舊是雲淡風輕的,霍含英卻在裏麵讀到了名為瘋狂的情緒。
這個時候,好像才隱隱明白太醫署的那些人對他的評價到底從何而來。
明明是大夫,可是他身上卻充滿了想,鮮血的味道,甚至因為鮮血兒妖異,仿佛天生就是為這些而成。
“季先生,本宮覺得身子不適。”她第一次主動道。
“淑妃娘娘身子不適,可以去找太醫署的人。”他懶懶道。
“季先生就在幾步之外,為何不肯給本宮看病?”
霍含英本以為季遲年會解釋一句,因為他是陛下的大夫,隻為陛下看病之類的,可是他沒有。
隻是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了然。
而後隨意地行了個禮,自顧自地走了。
“娘娘,此人真是放浪無禮!”她的侍女忿忿不平,“難怪外麵那些人都不喜歡他呢!”
霍含英受了那一眼,卻覺得渾身血液逆流,滾燙的紅色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耳後,再到脖頸。
她沒有因此退避,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前,和季遲年搭話。
然而,季遲年卻始終對她態度敷衍。
霍含英在這樣反複的試探驗證,期待失望中,卻找到了某種快感。直到某一天,她去延壽宮為太後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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