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的荒涼景象在她腦中盤旋，想起那殘體橫陳的慘相，她胃裏不禁一陣作嘔。卻沒有察覺，那幾個人已經沒有出聲。
    “咻——”昀笙隻覺側麵一陣勁風，寒光乍現。急退幾步，左臂已被堪堪劃過一劍。有人緊緊鉗住她的雙手反剪向後背。昀笙回頭，月光下那人的臉明晰起來。
    “溫行止？”
    昀笙愕然。
    皤然月華下，他俊逸的五官泛著清幽的光芒，美目深邃暗沉。
    他立刻意識到已經被她察覺出什麽，騰出右手，“噌”地拔出劍來。
    昀笙低下身一轉想甩出他的手，堪堪躲過迎麵一劍。她隻覺頭頂風動，綰起的青絲就從兩肩披了下來，不禁怒從心生：“馭劍！”
    倉訣劍應聲而出，碧光陡現，閃花了幾個人眼。溫行止轉動身形避開劍芒，薄唇抿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他輕聲道：“羲和敲日風雲感，倉訣橫空星鬥寒。”
    揚了揚手讓另外幾人後退，桃花美目中笑意瀲灩，“好劍。”
    昀笙捂住受傷的左臂，緊緊咬住下唇，見諸人忌憚倉訣暫未上前，冷靜地說：“我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都沒有聽到。”
    一個黑衣人冷哼一聲：“還是死人更信得過！”話音未落，手中的刀就橫劈過來。
    護住她的倉訣斬向那把刀，鏗鏘聲中兩相交碰，那把刀便被橫穿成兩截，掉落於地。
    那人看著手裏半截刀把，錯愕不已。
    “住手！”溫行止上前一步，沉聲道，“退下！”
    “是！”幾人連忙兢兢後退。
    “掌劍倉訣，果然厲害。”溫行止的目光掠過她身前的臉，神色難辨，隨即溫和道，“你臂上的傷可有大礙？”
    昀笙沒有鬆懈半分，心想這個明明認出她來依然拔劍，欲殺人滅口，分明是個狠辣角色。若不是見倉訣劍絕殺如此，隻怕她已是他劍下亡魂。
    她心中微動，想來這人願意收留她，也是衝著倉訣劍吧。
    不禁納罕：這倉訣劍是她南府的傳世之劍，為何他也知道倉訣，覬覦倉訣？
    眼下他們人多勢眾，自己受了傷，又沉不住氣用了極耗元氣的馭劍術，絕對不能拖太久！
    “我沒事……”
    “你這麽晚了來這裏做甚？”溫行止收起劍來。
    你們這麽多人這麽晚了不也來這裏？昀笙腹誹，隨口編道：“我白天丟了件很重要的東西，來找找。”
    “哦？”溫行止挑了挑眉，“什麽東西要大晚上找？”
    欸？對啊，大晚上的能找什麽東西？昀笙腦子一轉：“一顆夜明珠……對，夜明珠。”
    “原來如此，”他不緊不慢，“可找到了？”
    昀笙心涼，他們的私密事被自己發現，臂上的血腥味尚存，明明是剛經過真刀真槍見血的爭鬥，這等生死一線的場合，這人卻悠然自得如月下好友閑聊一般，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實在教人揣度不得用意。
    目光忍不住斜向他們方才忙碌一陣的地方，借著月光，隻見緊挨牆角的土被挖出長長的細坑，土裏露出一根根的導火線。
    腦中一個驚雷。
    昀笙忽然明白他們要做什麽了，臉色雪白。
    察覺到她的視線與臉色，月光下溫行止的表情更加陰沉，他薄唇微揚，聲音柔和：“看到了？”
    另外幾人立刻齊齊上前，拔出武器。
    溫行止神色安然地向她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已經被逼到一個小小的包圍圈裏。
    原來，全城覆沒是這個意思。
    想必出來甘棠苑，整個鄔令城的城界幾乎都埋下了導火線吧。
    想起他們說明日梁軍便來，不得不慶幸自己今夜的發現，否則火線一燃，自己和君兒還不都得與鄔令城陪葬？
    雖說溫行止收留了她們倆，但是從今晚看來，此人笑裏藏刀，心狠手辣，絕不可靠。
    “你們是北狄人？”
    “孟兄的記性可不太好，溫某不是說過是陳國人氏？”溫行止揚唇。
    陳國？昀笙心頭一震，其中的利害曲折在腦中過了一遍，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隨即握住倉訣向右前方一指：“護城軍！”
    幾人驚得往她指的方向望去，怔忡的一瞬間，昀笙敏捷地翻身躍起，踏過牆頭。溫行止神色一斂，右手向上擲去，劍鋒不偏不倚刺中她的右小腿。
    昀笙吃痛，右腿一陣痙攣，差點從牆頭翻了下去，她咬牙抓住頭頂的枝條，身子輕盈地蕩了過去。
    “公子！”
    溫行止揚起手阻止了隨從的追趕，望著月色中那向北城牆奔去，消失在護城林中的身影，薄唇彎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讓他去。”
    燈火虛無，“劈啪劈啪”地發出輕微的響聲，在這樣靜謐的夜晚顯得十分明顯。
    剛剛換班守夜的護城軍士兵揉了揉惺忪睡眼，挺直了腰杆。夜意冰涼，風吹在肌膚上，遍體生寒，士兵小聲罵了一句，搓了搓發紅的手，百無聊賴地探視斜四周。
    大半夜的還能有什麽人啊。
    這麽安靜，別說北狄兵夜襲，就是幾隻狗跑來也能被發現，就知道折騰人。
    正在埋怨，隻聽得耳邊一陣風響，一個黑影從身後的牆頭翻了過來，士兵大驚：“什麽人！”挺起鐵戟便要刺下去。
    昀笙死死抓住刺來的戟杆，虛弱道：“我是來報信的……”
    其他哨兵亦聞聲趕來，一時間就圍成了十幾人的小包圍圈。
    昀笙心下一急，提高了聲音：“陳國細作潛入鄔令，在甘棠苑埋下火索意欲炸城！快帶我去見城主！”
    血汙浸濕了褲腳，一直強忍傷痛發力飛躍，如今猛一收力，立即鮮血直流，她一陣冷噤，膝蓋一軟，就單腿跪了下來。
    之後的事倒是順利了不少，領頭的哨兵去通知城主，派人帶她去醫館處理了傷口。累了一夜又饑又渴，也顧不得還在天來客棧的君兒，昀笙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就見到了鄔令城的城主鄭銑。
    那是個體態清瘦，一小撮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他命人安排了一小桌飯菜，又義正言辭地保證已命人前往甘棠苑搜查，若有異常立刻安排……
    昀笙略放了放心，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正想要說回客棧，卻見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列紅衣護城軍出現在房外，領頭的士兵走了進來，抱拳作禮答道：
    “啟稟城主！已將甘棠苑全麵搜查，不曾發現導火索，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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