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鴻門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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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守卓仍在氣頭上,接過那請帖看也不看便扔到一旁,打定主意不去赴這場鴻門宴。
    他與梁虔積怨已久,並不是一朝一夕能緩和得下來的。
    雖有俗語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梁虔官職也確實較他高上幾階,可人品實在不敢恭維。況且文守卓在他手上吃過不少虧,若此時低頭言和,大家裝作表麵上都過得,這口氣著實咽不下去。
    話是這麽說,可現下書房隻有他與謝硯之兩人,他仍想聽聽對方的想法。
    這年輕人雖歲數不大,閱曆卻深,言談穩重卻又不卑不亢,哪怕再急迫時也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讓他十分中意。
    文守卓並不了解他的來曆,也清楚與人結交的規矩不多追問,卻沒來由地覺得他不像尋常江湖客,倒像是哪家府上高門出身方有這般見識。
    更何況文芝對他有意,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如何看不出來?
    謝硯之將請帖拾撿起來,放回桌上。
    這是想讓他赴宴的意思了。文守卓有些不滿,先前看他處事持重卻又不失俠氣,便想謝硯之定能懂得自己此時的想法,卻不料也是個趨炎附勢之人,當下就要發作,卻聽得他開口道:
    “參軍既然聽得通敵之事,應當也知道那奴仆在雍州有房遠親。”
    好端端提那奴仆作什麽?
    文守卓生疑,轉念一想定是文芝文清大嘴巴,告訴虞成蹊與他的,原本也不是什麽秘密,於是大方承認:
    “確實是那奴仆告知我的,但此事與他那遠親又有何關?”
    “參軍應記得啟宣二載雍州陷於北狄,大量流民被迫遷至鑠州,其中便有那奴仆的親眷。”謝硯之語含歎惋,“隻因正值妙齡被梁虔看中,強取豪奪收來做了他的不知第幾房小妾,此後受盡苦楚。
    因而那奴仆才與他結怨。”
    文守卓當然記得雍州陷於北狄之事。大量百姓流離失所隻能朝周圍州府湧入,戎州也在其列。起初梁虔不願接受流民,是他聯合多位同僚一再堅持,才最終打開城門安置了部分難民。
    還有一些沒堅持到開城門就死了,屍骨被遺棄在城外沒人收,不多時都喂了遊蕩的野狗。
    那些野狗也被餓了幾日皮包骨,莫說喪者,即便見了活人也想鉚足勁上去啃咬一番。
    隻是沒想到當中還有這般內情。
    文守卓歎口氣,自然明白他提這事的用意——若非雍州陷於戰亂,那女子又何至於受梁虔強迫?
    “我雖有心庇護百姓,可說到底也隻是個參軍。”文守卓無奈,“似梁虔這般奸邪狡詐之人,即便我沉舟一拚也未必能與之抗衡,更遑論扳倒他。”
    “非是扳倒,以退為進,”謝硯之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參軍應當比我更明白。即使今日扳倒張刺史,明日還會有李刺史、王刺史,與其兩敗俱傷,倒不如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這話的意思是讓我同流合汙了?”文守卓憤然,“這等人麵獸心之事,請恕老夫做不來!”
    “昔有越王臥薪嚐膽十年方吞吳,蘇武牧羊二十載終歸漢,又有太史公忍辱十三載,成一家之言。”謝硯之搖頭,“若能成就大事,庇護一方安寧,又何須計較這點汙名?即便要告發,至少須知道梁虔黨羽共有多少,否則終歸為其所害。
    更何況,刺史即便不為自己打算,也應為文芝文清考慮,倘若當真魚死網破,文府上下數十口人隻怕無一幸免。”
    他言之成理,語氣頗有幾分強勢卻讓人無從反駁,末尾又提到那一雙兒女,叫文守卓的態度緩和下來。先前一時氣盛,確實並未想到這層。
    隻是話已出口,再收回難免打臉,又因在晚輩麵前而顯得格外難堪,故而文守卓仍反辯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我真被那奸人所害,就將文芝文清托付給舊友,便如同成蹊自小遠離京城一般,身入江湖,再不牽扯這官場渾濁。”
    “成蹊哥,阿姐,你們在偷聽什麽——”話音未落被外頭文清的聲音蓋過去。
    少年人絲毫未察覺到自己成了被談論的對象,語調還是一貫的爽朗快活。
    門外發出輕微響動,一猜便知是虞成蹊和文芝在互相推諉扯皮。
    又哐哐當當數下後被推開,虞成蹊難為情地邁入門:“哎,我們也不是故意要偷聽,隻是文芝不放心非要拉我一起來。”
    文芝挪到他身後時,還不忘飛快抬頭瞅一眼父親,見他除了些許詫異外神色如常,才總算放下心。
    “可既然說到這裏,文伯父,請許我多嘴一句。”虞成蹊道,這回語氣認真,“幼時我與祖父環遊四海,雖瀟灑自在,可我知道他內心深處仍是放不下京城的人和事,偶爾也歎愧對親族。我那時年少,不解其意,待長大後始終想回去看看本家是什麽模樣。
    若有朝一日需由我擔起這份職責,我是情願的。”
    文守卓才知原來曠達如虞蒼玉,也並不似看上去那般灑脫自在。而繞了一大圈,虞成蹊最終還是回到了京城。
    這份責任虞蒼玉不擔,來日總會落在虞成蹊肩上。
    又見文芝躲在虞成蹊身後,滿臉擔心,便想從前她與文清一樣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性格,何時竟也生出了這樣多的憂愁。
    這般年紀,本應同其他少女一樣乘春踏青、嬉笑玩鬧,現下反要讓她操心自己的諸多事情。
    做父親的不能保護一雙兒女,是失職。
    為官的不能庇護一方百姓,乃是失責。
    “去去,下去罷。”文守卓歎口氣驅趕道,“下次我談正事時不許偷聽,否則晚食的點心就沒你倆的份了。”
    文芝哀呼一聲,被下了逐客令,心領神會的虞成蹊連拖帶拽拉走。
    叫他倆這麽一打岔,文守卓反倒放鬆下來,語氣也不似先前那般抵觸:“沒想到老夫一把年紀了,還要被一群後生指點。”
    說罷露出苦笑,卻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罷了,隱忍後發的道理我不是不懂,隻是梁虔等人多方為惡,即便我能忍氣吞聲,卻也不能當真視若無睹。”
    謝硯之自袖中取出密信,放在桌麵上。
    他保存這封信已有些日子,如今時機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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