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無處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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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硯之知道她不會無故來到鑠州,隻是尚且摸不清為何偏偏在此處相遇。一別三年,許多話已經不知從何說起。
    “怎麽,”昀笙笑道,“你能出來曆練,我就來不得?”
    謝硯之歎氣,心裏清楚這人跟貓一樣得順毛捋,捋反了隻會平白惹得她不高興——更別說在此之前的最後一麵,他講了許多重話,氣得昀笙抽身離去。
    現在想來,其實也並無什麽調和不了的矛盾,不過是少年心氣未能坐下來好好說說。若是說開了,昀笙會明白他的。
    隻是以對方的驕傲氣性,怕是得費些功夫才行。
    “昀——”謝硯之側過身,下個字被迫咽進嘴裏。
    隻見床鋪上伏著一團身影,昀笙已提前把自己裹進了被中,再不想跟他多說一句。
    兩日前。
    三月正是鑠州春意最盛時。
    杏花已開過一遭,且輪到海棠垂枝,柳葉逐風,便有少年少女結伴出遊,三五成群,於枝下席地而飲。也不在意那襦裙在地上沾染了花汁,說至興處以羅帕掩唇輕笑,倒令春景添了幾分情致。
    車隊行於郊外小道,按主人吩咐備得輕便,因而並未引起踏青遊人的注意。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見此景,昀笙撫扇笑道。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這是《詩經》裏的句子呢。”月白備好了小食,又為他斟好酒,隨口打趣,“看來主子想瞧的並不一定是這春景踏青圖。”
    她與雲團自昀笙幼時服侍左右,比之尋常侍女更親切幾分,況且昀笙待她們寬鬆,亂說話也極少挨罰,見她心情不錯時也慣會打趣幾句。
    “隻怕再好的點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昀笙輕斥她,語氣中卻並無半分責備。
    如此春色,若是來賞景,再攜伶人與美酒痛飲,酒釅春濃,定是一樁樂事。昀笙遺憾著想,可惜這景她賞得並不安生。
    梁虔截下告發信的事,既能傳到謝硯之耳中,自然也能傳到梁京。
    梁虔官至刺史,卻是個蠢貨,隻是叫人發現些蛛絲馬跡便慌不擇路貿然下手,一旦事情敗露必會魚死網破,將與梁京的諸多關係抖露出來。
    北信王在鑠州用心經營多年方才打下這枚暗樁,雖說不上好使,卻也不想白白被人拔除。更何況如今大梁內亂四起,他們父子野心勃勃,時刻打算尋機入主中原,梁虔便是打開邊防要地的關鍵口,此時仍要保他一局。
    若事敗,權當江湖事江湖了,不牽扯至梁京朝堂。即便事成也將埋下隱患,坐實謝氏與鑠州刺史勾結,於大梁一側徹底斷絕謝氏的心思。
    到那時,隻怕會主動權全失。
    即便如今已是梁京第一世家,在此之上依然壓著王權。更何況謝硯之交還了北定軍的軍權之後,謝氏一門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北信王取出那封梁虔與北狄往來的密信,說鑠州刺史與梁京素來交好,既是壽辰務必禮數周全,必要時可再添份大禮。卻不知您願不願意為本王走這一遭?
    麵色玩味,隻等她作出選擇。
    “出去走走也無妨,”昀笙說得輕鬆,隨手收起那封密信。
    “本宮還從未見識過北疆究竟是何種景色。”
    而在鑠州與謝硯之相遇純屬偶然。
    不過是進城時遇上了車馬隊,一看便知也是來送壽禮的,隻怕這刺史過個壽辰比郡王排場還大。
    為免引人注目,昀笙來時輕便出行,就連侍女也僅帶月白一人而將雲團留在了永安宮。她從未趕過這般遙遠的路途,整路舟車勞頓,差點碎石道搖散全身骨頭,好容易到了鑠州城內,隨手挑間茶肆稍作休整,抬頭見到了坐在欄邊的謝硯之。
    ——這可真是,無處不相逢。
    昀笙心想。
    於是叫來夥計,用遠途帶來的醉月將四人捉弄一番,沒曾想稀裏糊塗地跟著回了參軍府。
    陌生少年興致勃勃地邀她一塊回府上用飯,說的什麽全沒聽清,隻注意到三年未見,宣平王清瘦不少,如竹枝抽條般長了身量,眼裏的神色卻比離開梁京時穩重許多,似乎已得到了那時他口中所尋求的答案。
    想必他已去過不少地方,見識過不同的景象,也會過各路敵友。
    那自己呢?
    昀笙忽然想,落在他眼中是否還是當初的樣子?
    當晚宿在一間房內,整夜無眠。
    床鋪本來還算寬裕,兩人一擠就有些局促。昀笙把被鋪全裹走,半寸也沒打算給他留,謝硯之倒也不介意,就這麽合衣躺下。兩人挨得近,謝硯之呼出的氣息掠過她的耳朵尖,有些癢,身體貼在自己旁邊也有些熱。
    幼時不是沒有同塌而眠過,卻從未令她如此刻心煩意亂。
    昀笙心想著,是路上折騰得太累,或許睡著就好了。
    於是閉上眼調理內息。可練至今夜的第一百零一遍時,昀笙躺不住了,坐起身叫他。
    “謝硯之。”她道,聲音雖不大,可武功高的人原本就更耳目聰明,便是在熟睡中也能立刻驚醒抽身。
    全無反應。
    “謝硯之。”她又叫了聲,甚至將手伸出被褥,輕推對方幾下。
    仍是全無反應。也不知這人到底是醒了沒醒。算了,昀笙放棄般躺回去,破罐子破摔地重新複習起她那套調理內息的心法。
    謝硯之的呼吸依然穩穩掠過她的耳朵尖,帶著一點點潮氣,還有三分灼熱,以前竟不知道他能睡得這樣熟。
    隔日,昀笙破天荒起得遲,皆因讓謝硯之在耳邊呼了一晚上的氣,熬到寅時才勉強有了睡意,再醒已過辰時。
    擔心誤了正事,昀笙急匆匆收拾停當朝院外走去。
    文清精神十足與她打招呼,昀笙也隻來得及草草回他了事,少年仍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麽,大約是邀她一同去前廳用早食。
    罪魁禍首正在馬廄旁鋪草料。
    文府原本有仆人專做這等活路,可謝硯之天性愛馬,主動承擔了照料馬匹的責任,此時正梳理著飛毛將軍身側另一匹駿馬的鬃毛。
    這馬由文府馴養已有幾年,卻因為無甚出色而逐漸遭人忘記,既不十分高大,也跑不特別快,性子冷傲,卻唯獨與謝硯之相處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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