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上稀稀疏疏的點綴幾顆星子，柔柔的月光灑下來，照的街道上覆著的一層雪反射出點點稀碎的光芒。
    沈微稍稍靠後一點，前方人披著白色大鼇，在一深一淺的雪地裏也走得四平八穩，寒風淩冽呼呼的吹，白袍邊緣被吹得掀起，幾縷黑發飄出兜帽外。
    背影如畫似飄然欲去的仙人。
    她停下了腳步，愣愣的看著衛榆的背影，麵色恍惚了一陣。
    “微兒。”
    衛榆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停下了，有些疑惑的向後望去。
    天空漸漸飄了細雪下來，衛榆眼睛裏不慎進了一片小雪花，他眨了下眼睛，視線逐漸清晰，見人呆愣著不動，衛榆以為對方累了，安慰般道。
    “馬車就在前麵，我們一會兒就到了。”
    今日赴宴的人有很多，平時裏停放馬車的地方擠擠挨挨的靠在一起，他們的馬車還在靠後一點的位置。
    沈微落在他生動的麵容上，“嗯”了一聲，足夠對方聽見。
    雪下得有些厚，輪子陷在裏麵好一會兒才被拉出來。
    上了馬車，裏麵空間寬敞，足夠容納五六人，夾桃給燎爐添加木炭，等馬車裏暖和起來就侍在一旁。
    馬車悠悠的晃，衛榆打開溫壺倒了杯溫水遞給沈微，暖流下肚後胃裏舒服了很多，臉上那股被凍得發白慢慢回暖，透著淡淡的粉意。
    衛榆看著人臉色沒那麽難看了才放下了心，收回溫壺的時候車輪壓到了藏在厚雪下麵的小石頭，車廂抖動一瞬，下一秒就傳來了車夫告罪的聲音。
    “無事。”
    那是沈微的人，她開口，聲音平淡冷清，帶著莫名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
    衛榆倒是沒注意到沈微與在自己麵前時的不同之處，方才馬車顛簸的時候，窗邊的帷裳被掀開一瞬，也讓衛榆發現馬車就是三皇子的車架。
    他下意識看向沈微，當日衛榆鋪墊許久，可惜陰差陽錯，沈微一時有事沒有聽到最後的重點。
    有些話不是那麽好開口的，錯過了就很難繼續下去了。
    沈微這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萬一激發了對方的逆反心理，要是本來沒什麽他一說就開始好奇了……
    衛榆完全陷入了死角，拿在之前的小世界學到的育兒教育學套在沈微身上，一時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沈微不算是幼稚的未成年。
    他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暗搓搓決定以後有機會在沈微麵前多給三皇子上眼藥。
    有他在，那些不幹淨的人別想接近沈微！
    衛榆把帷裳緊緊拉上，車窗被遮擋得嚴嚴實實，一點也看不見外麵的情況，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雄心壯誌。
    沈微開口後就察覺到不對，她趕緊看向師傅，正巧衛榆正好轉過頭來準備觀察沈微的表情。
    目光直直對上。
    兩人都有點心虛，偏偏都掩飾得好，麵上神情並不出錯沒暴露出什麽，移開目光後心裏皆鬆了口氣。
    前方巷子有棵樹被雪壓斷了，正正的擋在路中間，沈微正準備下去看看能不能移走，衛榆止住她。
    “不用，離得不遠馬上就到了，師傅自己回去就是。”
    他住的地方離皇宮要遠些，沈微要先把自己送回院子再回羈羽宮。
    “等……”
    衛榆做事幹淨利落，話才剛落下就掀開了車簾，沈微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經跳下了馬車。
    沈微無奈，也跟著下了馬車，她把食盒遞給衛榆。
    這是衛榆專門找禦膳房要的，聽他說明來意禦廚目露意外還有些感動。
    畢竟沒幾個人會認真品嚐宮宴時的食物，衛榆不僅認真品嚐，還願意說出自己的感受提出自己的意見，讓禦廚大為觸動，給人打包好了滿滿一食盒。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沒有貴人會吃第二口，哪怕沒有動用過，今日過後也是要倒了的。
    磚紅色的食盒質量上佳，托著盒底的時候還能感受到其中的溫熱溫度。
    衛榆剛想說些什麽，眼神一凝，看向旁邊。
    夾桃跟在後麵，察覺到動靜，大喝一聲。
    “誰在那裏！”
    她一下站在前麵，腳步又快又穩，呈保護姿勢護在兩人身前。
    衛榆看了夾桃一眼，沈微從哪裏找來的練家子。
    街道旁邊，被倒下的樹冠遮擋住的角落，冒出兩張髒兮兮小臉來。
    ——是兩個身著薄衣的小乞丐。
    其中一個大點的小孩把另一個護在身後，嗓音清脆稚嫩，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冷，身子顫顫巍巍的，跟嗓音一起哆嗦著。
    “大……大人，我……我們隻是……隻是沒有待在這裏，……沒有……沒有做壞事……”
    他說話時上下牙齒不住碰撞，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格外明顯，聽得衛榆一陣牙酸。
    夾桃判斷出對方沒什麽危險後就退到了一旁，她看向兩個小孩時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忍，這種情緒很淡，帶著些見多了經曆多了的麻木。
    數九寒天，成年人尚且苟且偷生，更何況隻是孩子。
    如果沒人救下他們，明日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清掃街道的掃街夫就會看到路邊的兩具小小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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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桃目光移到衛榆身上，殿下她還不能肯定，如果是遇到衛大人的話……
    你們運氣真好。
    皇城根下，還能有如此景象，不知外麵到底是怎麽一番人間地獄。
    衛榆開口，卻是對著沈微說的。
    “微兒，你那邊缺人嗎？”
    沈微心裏隱隱有些預感，她點了下頭，就看見衛榆臉上閃過一絲放鬆，走在那兩個乞丐麵前，詢問。
    “小孩，願意跟我們走嗎？”
    衛榆不是天下事事都要操心的人，世界上的苦難人太多了，在不影響自己利益的時候，遇到了他不介意順手拉人一把。
    上次出現的排斥感讓衛榆更加留心自己的行為，幫氣運之子救人，比自己參與進去更不招世界意識的眼。
    貴人的交談沒有避開他們，大一點的小乞丐縮手縮腳瑟瑟發抖，他太冷了，耳朵仿佛被凍住了聽不清聲音。
    他與妹妹被大乞丐趕出了城外破廟，隻能往有燈亮的地方走，今日皇帝設下宮宴普天同慶，城門守衛鬆懈讓兩個不起眼的小乞丐溜了進來。
    他們又冷又餓，一路順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香氣走，雪越下越大，隻能找了個稍微能遮擋的地方縮在一起。
    可能是適應了，小乞丐漸漸的沒那麽冷了，身體各處隱隱發熱。
    今日好像是個好日子，貴人或許不會為難他們，最多被驅趕離開，小乞丐腦子跟漿糊般想著事情，在貴人靠近的時候一時沒反應過來，頓在原地忘了退開。
    他正準備討饒，那道像暖爐般的溫和聲音才後知後覺的鑽進了耳朵裏。
    什麽？
    衛榆見人愣愣著望著自己的臉也不說話，覺得這小乞丐可能被凍傻了，再重複了一遍，準備再不說話就當他們默認了。
    “大人大人，我……我們願意……”
    小乞丐拉著身後的妹妹，抬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麵前宛若仙人般存在的青年。
    是……是來接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的神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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