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雨蝶的問題展開討論。
    主要的矛盾點，就是朝生夕死的問題。
    這姑娘剛獲得新生，不會馬上就掛了吧？
    當清晨的一縷陽光撥開天際時，那團虛影忽然停滯，隨後緩緩消散。
    與此同時，天空的舞台也開始消散，曲寒衣一頭栽入下方廢墟中，一動不動。
    如死了一樣。
    朱禮：“……”
    風塵韻：“……”
    兩人落在地麵，朱禮收起八尺鏡，猶豫片刻用腳碰了碰曲寒衣的手臂。
    沒有絲毫動靜。
    “城主，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波動，看起來死透了……”
    風塵韻憐憫的看了眼曲寒衣，長歎一聲。
    “生命的奇跡總是曇花一現。”
    朱禮：“……”
    他抬頭眯著眼看向天際的微光，打了個哈欠。
    “城主，走吧，給我整困了都。”
    “不急，如此情景並不多見，這姑娘不該暴屍野外，找個清淨的地方埋了吧。”
    “……”朱禮有些委婉提示，“城主，咱們可是壞人，這種事是不是有些多餘？”
    風塵韻反問，“壞人不就該隨心所欲？”
    朱禮：“……”
    好有道理。
    好人才會被道德倫理所縛，壞人不就是隨心所欲麽？
    朱禮忽然朝著風塵韻行了一禮。
    “？”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
    ……
    曲寒衣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天空很藍，看不到盡頭。
    她想動，卻發現四肢無力，有劇痛傳來。
    是了，她好像受傷了。
    “果然是一場夢麽？”
    “原來死後的天空……這麽藍。”
    曲寒衣看了很久，緩緩閉上眼。
    令她奇怪的是，既然死了，為何思緒還未停止？
    沒多久，她忽然感覺有些異樣。
    有東西踩在她的眼皮上。
    很輕，沒有不適感，反而如清風拂麵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便看到一隻蝴蝶在她鼻尖停留。
    很小，小到她需要雙目凝視才能勉強看的清。
    偏暗紅色的翅膀，漆黑的身軀，加上尖尖的小腦袋，竟然有一絲萌。
    “你是……”
    “憐。”
    聲音直接響在她腦中。
    曲寒衣怔住，不是夢麽？
    還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覺而已。
    沉默許久，曲寒衣才問道：“為什麽叫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悲傷。”
    好一會，才有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我生於清晨，死於黃昏，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我需要完成靈智初開，繁衍後代以及……”
    憐停頓一會才說道：“看看世間。”
    “很可憐不是嗎？”
    “所以我給自己起了這麽個名字。”
    曲寒衣默然。
    憐，是可憐的憐麽？
    “是挺可憐的。”曲寒衣低聲道。
    “你也一樣。”
    曲寒衣：“？”
    “你活了一百多年，未必有我一生活的精彩。”
    曲寒衣：“……”
    說話真不討喜。
    是啊，她活了這麽久，好像每天都在重複一件事。
    娛樂觀眾，以此求生。
    憐又問，“你都堅持了一百年，為何要自我了斷呢？”
    “我巴不得多活一些時間，哪怕隻是一秒鍾。”
    曲寒衣眼中動了動，喃喃道：“堅持不下去了。”
    “那你呢，你說朝生夕死，可你還在……”
    “那是因為我意外入了一處遺跡，那裏麵有一顆珠子，我待在裏麵，不受時間影響，可也失去了自由，直到……”
    憐整理了一下語言，才繼續說道：“後來有人在遺跡尋寶，他們死了很多人，最後卻被一位藏在棺材裏的少年撿了便宜。”
    “李牧？”曲寒衣問。
    “是的，他在棺材裏藏了整整半個月，後來逃亡過程中，他的木劍被人打斷了，我對他很好奇，所以在他修補木劍的時候，混了進去。”
    “這樣的少年，應該能帶著我看遍世間吧？”
    曲寒衣嘴唇蠕動，甕聲甕氣道：“可他失約了……”
    “是啊，我開始欣賞他，後來欣賞你。”
    曲寒衣：“？”
    “你在夕陽下舞劍，我看入了迷。”
    “……”
    原來那時，觀眾不止李牧一人。
    憐忽然飛離她的鼻尖，在空中晃來晃去。
    曲寒衣甚至已經看不清它。
    “曲寒衣，你與我很像，所以我才救你。”
    “往後，好好活著。”
    曲寒衣不解，“不是一起嗎？”
    “我用遺跡裏麵的寶貝，救了你的命，所以……”
    “我要死了。”
    曲寒衣：“……”
    “我不明白，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麽要救我……”
    曲寒衣的聲音有些悶。
    怎麽會這麽傻的蝴蝶，用自己的命來救她。
    她值得麽？
    憐輕歎：“你沒有自由，我也沒有。”
    “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你呢？”
    “正是因為李牧失約，才有我們的相遇。”
    “這是命。”
    曲寒衣沉默。
    “你舞劍時，口中有哼著調子，李牧可能沒聽見，但我聽到了。”
    “能為我再哼一次麽？”
    “就當為我送別。”
    曲寒衣輕聲道：“好。”
    急促又憂傷的曲調從唇齒之間綻放，而憐越飛越高，直到曲寒衣完全尋不到它的痕跡。
    “憐……”
    滴答～
    一滴雨水毫無征兆的落在她眼睛裏，她忍不住眨眨眼，一時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朦朧之間，她好像看清了憐。
    火紅的翅膀劃過天際，留下了淡淡的虛影。
    沒一會，雨點多了些，但對曲寒衣來說依舊是毛毛細雨。
    但在憐眼中，這已是疾風驟雨。
    “曲寒衣，你以後一定要活的隨心所欲，連帶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
    我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中破繭而出，於夕陽下折翼而亡。
    浮生一日，如我一世。
    同樣都是妖，為什麽我偏偏不一樣呢？
    我看到了父母的消亡，也預測了後代的輪回，這種命運我想改變，卻在短暫的時間裏想不到破局之策。
    直到那時，我看到夕陽下舞劍的人類。
    當時的她，如此刻在疾風驟雨中飛舞的我。
    原來，人類也有煩惱。
    我看到了她的不甘心。
    活了那麽久，卻還不如我。
    我突然想幫幫她。
    既然改變不了，不如成全這個同病相憐的姑娘。
    令朝夕顛倒，使四季錯亂，擬神明姿態，借長生之軀。
    我是雨蝶，也是憐。
    這是我的神通。
    【周天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