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明目張膽的中飽私囊,誰給的膽子!
字數:4359 加入書籤
大江市的秋陽透過教育局的百葉窗,在周誌高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整改方案上的墨跡尚未幹透,年輕幹事又抱著一摞文件推門而入,牛皮紙袋上“民政局”三個紅字像滴在宣紙上的血,暈開不祥的預兆。
“周部長,這是您要的養老院暗訪資料。”幹事的聲音壓得很低,“拍照片的同誌說,城西陽光養老院的老人頓頓喝玉米糊糊,有位大爺偷偷塞給他半塊發黴的饅頭,說‘小夥子,給紀委捎個信兒’。”
周誌高捏起一張照片——剝落的牆皮上糊著舊報紙,長條形餐桌上擺著鋁製飯盒,所謂的“葷菜”是飄著油花的白菜湯。
角落裏坐著位白發老人,枯瘦的手指攥著窩頭,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他忽然想起自己鄉下的老母親,八十歲還能下地種菜,而這些老人本該安享晚年,卻在所謂的“養老院”裏挨著餓。
“撥款記錄呢?”周誌高的指尖碾過照片上“大江市財政局撥款五十萬”的紅頭文件,油墨印在紙上的數字燙得人手心發疼。
“查了,”幹事翻開筆記本,“近三年民政局下撥給養老院的專項款累計七百萬,但實際到賬不足七十萬。”
“孤兒院更慘,去年申請的冬衣款十五萬,孩子們至今穿著單衣。”他頓了頓,聲音帶上怒意,“賀學良在局長辦公會上說‘私企運營效率高’,把八十家養老院外包給了三家公司,其中一家的法人是他小舅子。”
啪嗒一聲,周誌高將文件拍在桌上。鋁合金桌麵震得鋼筆滑落,筆尖在“為人民服務”的標語上劃出一道歪扭的墨跡。他想起在教育局時錢正良說的“攤子大監管難”,此刻隻覺得諷刺——當權力成了中飽私囊的工具,再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過是遮羞布。
“通知司機,去民政局。”周誌高扯了扯領帶,語氣冷得像臘月的風,“記得把照片和撥款表裝文件袋,我要讓賀學良好好‘欣賞’一下。”
民政局的黃銅門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比教育局的牌子多了幾分油膩。周誌高踩著台階往上走時,聽見傳達室裏傳來搓麻將的嘩啦聲,門玻璃上貼著“辦公重地閑人免進”,卻擋不住煙霧和笑罵飄出來。
“周部長?您怎麽來了?”辦公室主任小跑著迎出來,西裝袖口磨得起球,“賀局長正在開黨組會,我這就去通報……”
“不必了。”周誌高徑直走向三樓會議室,皮鞋叩擊地麵的聲響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會議室門沒關嚴,透過縫隙能看見長桌旁的人吞雲吐霧,賀學良翹著二郎腿,手裏晃著紫砂壺:“跟你們說,那批養老公寓的地皮得抓緊批,我小舅子的公司等著動工呢……”
“賀局長。”周誌高推開門,聲音不高卻讓滿室煙味瞬間凝固。
賀學良猛地站起身,紫砂壺裏的茶水灑在定製西裝上:“周……周部長,您這是……”
他慌忙整理領帶,雙下巴上的肥肉抖了抖,“開黨組會呢,研究養老院社會化改革的事。”
“改革?”周誌高將文件袋摔在桌上,照片散落一地——老人啃發黴饅頭的特寫、孩子們穿著單衣凍得發紫的手臂、牆皮剝落的宿舍……
“賀局長看看,這就是你說的‘社會化改革’?撥款七百萬,養老院隻拿到零頭,剩下的錢去哪兒了?”
賀學良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胖手指戳著照片:“這……這是個別現象!肯定是下麵的養老院管理不善!周部長您別被別有用心的人誤導了……”
“誤導?”周誌高拿起撥款記錄表,“2014年3月,財政局撥下一百萬,你簽字批給了‘宏業養老公司’,這家公司賬戶第二天就轉走八十萬到‘江海貿易公司’,而江海貿易的法人,是你表弟。”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賀局長,你連洗錢都這麽明目張膽?”
會議室裏死一般寂靜。
一位副局長低頭摳著指甲,另一位假裝看手機,隻有賀學良還在強撐:“周部長,這是正常的商業往來!宏業公司運營養老院需要成本……”
“成本?”周誌高冷笑一聲,從文件袋裏抽出一疊發票,“這是宏業公司報的賬:給老人買的棉被兩百床,單價八百塊。”
“食堂采購的白菜,每斤十五塊,賀局長,你家白菜是金子做的?”
發票甩在賀學良麵前的瞬間,他下意識後退半步,肥碩的身軀撞在椅子上。
周誌高知道,突破口就在這裏。他示意幹事播放錄音,音箱裏傳出老人嘶啞的哭聲:“我兒子車禍死了,政府送我來養老院,以為能吃飽飯……可頓頓都是玉米糊糊啊……”
“夠了!”賀學良猛地拍桌,茶杯裏的水濺出來,“周誌高!你別欺人太甚!我在民政局幹了二十年,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就憑你克扣老人孩子的救命錢!”周誌高指著照片上的老人,“她兒子是烈士,撫恤金全被你吞了!你摸摸良心,對得起這身製服嗎?”
這句話像重錘敲在賀學良心上。
他張了張嘴,突然泄了氣般癱在椅子上,手指抓著肥肉喃喃:“我隻是……隻是想給兒子攢點錢……”
“你的兒子在國外開跑車,”周誌高拿出手機,屏幕上是賀學良兒子在遊艇上的照片,“而這些老人連口熱飯都吃不上!賀學良,你還有人性嗎?”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闖了進來,手裏攥著個破布包:“賀學良!還我撫恤金!還我兒子的命!”
她撲通跪在地上,從布包裏倒出一堆皺巴巴的紙片,“這是我兒子的烈士證,這是民政局的收條,你說每月給我三百塊,可我三年隻拿到兩千塊啊!”
周誌高連忙扶起老人,觸到她冰涼的手時,心裏猛地一揪。賀學良的臉徹底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周誌高對幹事說:“聯係紀委,對賀學良立案調查。另外,通知民政局所有黨組成員,跟我去陽光養老院看看。”
陽光養老院的鐵門鏽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吱呀的響聲。院子裏幾個老人縮在牆根下曬太陽,看到穿西裝的賀學良,紛紛低下頭。
周誌高走到一間宿舍門口,門上掛著“失能老人區”的牌子,裏麵彌漫著尿騷味和黴味。三張鐵床上鋪著薄得透光的被褥,一位斷腿的老人躺在角落,床邊的便盆裏滿是穢物。
“這就是你們管理的養老院?”周誌高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穿透力,“撥款的錢呢?買高檔茶具的錢倒是不少,賀局長辦公室那套紫砂壺,夠給老人買多少床棉被?”
賀學良看著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周誌高沒再理他,轉身對隨行的記者說:“拍下來,讓全市人民看看,他們交的稅都被用到哪裏去了。”
他蹲下身,握住斷腿老人的手,那雙手瘦得隻剩骨頭,卻突然緊緊回握,老人沙啞地說:“好心人……謝謝……”
從養老院出來時,夕陽把周誌高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震動,是習正元發來的消息:“周部長,賀學良名下六套房產已凍結,銀行流水顯示近三年受賄超千萬,其中五百萬用於給他兒子在國外買別墅。”
周誌高回複“辛苦了”,抬頭望向天空。烏雲不知何時散了,幾隻飛鳥掠過,自由而輕快。他想起在教育局時林小雨說想當律師,此刻忽然覺得,這場風暴雖然摧毀了毒根,但更重要的是讓陽光照進了那些被遺忘的角落。
“周部長,”幹事遞來一份文件,“這是孤兒院的孩子們寫的信,有個小姑娘說想當醫生,給養老院的爺爺奶奶治病。”
周誌高接過信,信紙是用作業本撕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很認真:“我叫小花,今年八歲,孤兒院的阿姨說,政府給我們送了新衣服,可是我沒收到。我想快點長大,當醫生,這樣爺爺奶奶就不會生病了……”
他的喉頭突然湧上股澀意,想起自己女兒同歲時抱著布偶的模樣。賀學良們用權力為子女鋪路,卻讓這些本該被嗬護的孩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通知財政局,”周誌高對司機說,“明天一早,把拖欠養老院和孤兒院的撥款全額補上,一分都不能少。另外,聯係審計局,對民政局近五年的賬目進行全麵審計。”
“把賀學良給我查個底朝天,不能有絲毫線索遺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