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市看守所的鐵窗漏進慘白的月光，賀學良蜷縮在硬板床上，聽著隔壁監室傳來的磨牙聲。三天前他還在民政局會議室翹著二郎腿喝茶，此刻卻穿著印著編號的囚服，指甲縫裏還留著養老院牆皮的碎屑。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猛地坐起，卻隻看到獄警推著餐車經過——不鏽鋼餐盤裏是玉米糊糊，和陽光養老院的老人吃的一模一樣。
    “賀局長，你家人來了。”獄警打開牢門時，賀學良的妻子正隔著鐵柵欄抹眼淚，手裏拎著個布包，“他爸，我去找了張副市長，他說……他說這事歸紀委管，他不好插手。”
    賀學良的手指摳進鐵柵欄，指節發白：“去找李書記！當年他兒子當兵還是我幫的忙！”
    “李書記家的電話都打不通了，”妻子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又去了王局長家，他老婆說他出差了，連門都沒讓我進……”
    布包裏掉出幾張名片，全是曾經稱兄道弟的“好友”，如今邊緣都磨得起了毛。
    周誌高站在看守所監控室裏，看著屏幕上賀學良頹然倒下的身影，想起三天前在民政局看到的那疊發黴饅頭。
    年輕幹事遞來一份文件：“周部長，賀學良的老丈人找了京城的關係，想撈人，被擋回來了。”
    “而且那位準備出麵的靠山，也被列入了調查對象。”
    “意料之中。”周誌高關掉監控，“通知經偵，加快查宏業公司的資金流向，我要知道那七百萬撥款有多少進了私人腰包。”
    他想起陽光養老院那位斷腿老人的手，瘦得隻剩骨頭，卻緊緊握著他的手指不放。
    與此同時，大江市老幹部活動中心的麻將桌上，退休的王副局長推倒最後一張牌，故意大聲說：“賀學良那事，早該查了！你說他克扣老人錢，良心能安嗎？”
    同桌的人紛紛點頭，有人壓低聲音：“聽說他兒子在國外開跑車，錢從哪兒來的？還不是喝老百姓的血。”
    牆倒眾人推！！！
    曾經圍著賀學良敬酒的人，如今都忙著劃清界限。
    教育局新局長劉金水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桌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想起上周周誌高在養老院說的話——那位紀委部長蹲在斷腿老人床邊，輕輕掖好被角，動作比給自家女兒蓋被子還溫柔。
    “劉局，周部長來了。”秘書的聲音打斷思緒。
    新任民政局長劉金水慌忙起身，迎到門口時卻見周誌高手裏拎著兩袋水果，身後跟著拎文件袋的幹事。
    “周部長，您這是……”劉金水搓著手，心裏有些忐忑。
    “來看看你，順便聽聽整改方案。”周誌高把水果放在茶幾上，目光掃過牆上的錦旗——“情係老人 恩重如山”，落款是陽光養老院的全體老人。他拿起一份報告，“養老院的新棉被到了？”
    “到了到了！”劉金水連忙遞過照片，“全是新疆長絨棉，每床八斤重，老人們都說晚上睡得暖和。孤兒院的冬衣也發下去了，孩子們穿著新棉襖，臉蛋都紅撲撲的。”
    照片上，小花穿著紅色羽絨服，手裏舉著作業本，笑得露出缺了顆牙的嘴。
    周誌高翻到撥款明細表，筆尖點在“專項審計”那一欄：“賀學良的案子暴露了民政局的財務漏洞，新建立的雙簽字製度執行得怎麽樣？”
    “嚴格執行！”劉金水挺直腰板，“每一筆撥款都要我和財務科長同時簽字，還要附受益人的簽收單。上周有個街道報上來的救助款，我發現簽字筆跡不對，直接打回去重查了。”
    他想起周誌高在教育局時的雷霆手段，後背不自覺挺得更直。
    “那就好。”周誌高放下報告，目光落在窗外——民政局的院子裏，幾個老人正圍著新安裝的健身器材聊天，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他忽然想起自己鄉下的母親，每次打電話都念叨“別太累”，卻不知道兒子正在千裏之外，為素不相識的老人奔波。
    “周部長，”劉金水突然鼓起勇氣，“我有個想法，想在全市養老院推行‘陽光公示’製度，每筆開銷都貼在公示欄裏，讓老人和家屬監督。”
    周誌高挑眉：“哦？具體說說。”
    “就是把買菜的錢、修水管的錢，都寫清楚，”劉金水說得有些激動，“還可以搞個意見箱，老人有什麽不滿意的，直接投進去。我每周親自開箱，誰要是敢克扣，立馬處理！”
    周誌高看著他眼裏的光，想起林小雨說想當律師時的認真模樣。權力若是用對了地方，便能點燃希望。他點點頭：“這個想法好，先在陽光養老院試點，做得好就全市推廣。”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秘書探進頭：“劉局，陽光養老院的張大爺來了，說非要見周部長。”
    門外站著那位斷腿的老人，拄著新配的拐杖，身上穿著嶄新的藏青色棉衣。看到周誌高時，他突然丟下拐杖，顫巍巍地要下跪：“周同誌……您是青天大老爺啊！”
    周誌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觸到棉衣裏厚實的棉花，心裏那塊壓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大爺，快起來，這是我們該做的。”
    “該做的？”老人的渾濁眼睛裏泛起淚光，“我躺了三天，沒一個人管，您來了以後，新被子、新拐杖，還有肉吃……”
    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半塊用油紙包著的月餅，“這是我兒子當兵時寄來的，一直沒舍得吃，給您……”
    周誌高的喉頭猛地一澀，推拒道：“大爺，這太貴重了，您留著自己吃。”
    “不貴重！”老人固執地塞到他手裏，“這是我的心意！賀學良那些人把我們當豬養，隻有您把我們當人看啊！”
    旁邊的劉金水看得眼眶發紅，突然上前一步：“大爺，以後有我在，絕不讓您再受委屈！我劉金水對天發誓，要是再讓老人孩子餓肚子，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周誌高看著劉金水漲紅的臉，又看看老人布滿皺紋的手，忽然覺得，這場風暴帶來的不隻是懲罰，更是一場關於良知的喚醒。
    他把月餅小心翼翼地放回老人手裏：“大爺，您留著，等身體好了，我帶您去看升國旗。”
    從民政局出來時，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司機老王遞過保溫杯：“部長，您都一天沒吃飯了，先喝口熱湯。”
    周誌高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底。手機震動，是習正元發來的消息：“周部長，賀學良案牽扯出三名其他局的幹部，已被立案調查。另外，陽光養老院的‘陽光公示’方案，民政部想作為典型推廣。”
    他回複“知道了”，抬頭望向天邊的晚霞——那裏有幾隻飛鳥掠過，自由而輕快。賀學良們以為權力是私器，卻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他作為紀委的刀，要做的不僅是斬除腐敗，更是要讓權力回歸本源，成為滋養生命的泉水。
    “老王，”周誌高喝完最後一口湯，“去孤兒院看看，聽說小花今天收到了新書包。”
    孤兒院的鐵門敞開著，孩子們的笑聲像銀鈴般飄出來。
    小花背著紅色的新書包，正在教孩子認字，陽光落在她的發梢，像撒了一把星星。
    看到周誌高時，她眼睛一亮，跑過來時新棉鞋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聲：“周叔叔！你看我的新書包，還有字呢！”
    書包上繡著“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針腳歪歪扭扭，卻是孤兒院的阿姨們連夜縫的。周誌高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時，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醫院見林小雨的情景——那個從活埋中幸存的女孩，如今已經是重點高中的學生，正在為成為律師的夢想努力。
    “小花，”周誌高的聲音很溫和，“以後想做什麽呀？”
    女孩仰起臉，小鼻子凍得通紅，卻笑得很燦爛：“我想當醫生，還要當老師！給爺爺奶奶治病，教小朋友讀書！”
    “會成功的，我期待你成為老師或者醫生的那天！”周誌高微笑，給予小花鼓勵。
    因為周誌高的鼓勵，將為小花的人生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