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僥幸心理最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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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市人民會堂的穹頂吊燈泛著冷光,周誌高坐在主席台中央,麵前的紅木長桌上並排放著三份文件。
    最左邊的牛皮紙袋印著“雙開”二字,邊角被紅漆封死;中間的藍色文件夾標注著“降職”,厚度剛好能遮住“行政降級三級”的印章。
    最右邊的白色信封輕飄飄的,裏麵隻裝著張警告處分決定書,卻讓台下第三排的某副局長指尖冒汗。
    “開始吧。”周誌高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撞在大理石地麵上,反彈回來的回音像把鈍刀,在每個人耳邊拉鋸。
    老鄭捧著名單站起來,念名字的語速平穩得像報時,卻讓台下的呼吸聲突然變粗,第一個被點到的是環保局副局長錢立群,這人上周還在全省環保工作會上做典型發言。
    錢立群站起來的瞬間,褲腳沾著的草屑掉在地毯上。
    淩晨五點他還在尤賽軍工廠的廢墟上燒賬本,沒想到特警在灰燼裏扒出了未燃盡的鈔票。
    此刻他的領帶歪在一邊,麵對鏡頭的臉比文件袋上的紅漆還刺眼:“我認罪......我不該收那套江景房......”
    “不止這些吧?”周誌高突然打斷他,按下遙控器的瞬間,大屏幕亮起段錄音。
    錢立群諂媚的聲音混著流水聲:“尤總放心,那批含鎘廢水我已經調成‘農田灌溉標準’,就算化驗也查不出來......”
    錄音裏突然響起他兒子的笑聲:“爸,這遊戲機真好玩,比家裏的高級多了。”
    台下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認出那是最新款的vr設備,售價夠普通家庭攢半年。
    錢立群的臉瞬間垮成紙糊的麵具,突然衝向主席台,被特警死死按住時還在嘶吼:“是他們逼我的!市領導收的比我多!”
    老鄭適時翻出市領導的廉政檔案,每筆收入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錢立群,”周誌高把檔案推到他麵前,“你兒子留學的費用,比你二十年工資總和還多。尤賽軍的賬本寫得明白,‘錢局公子每年學費:五十萬’,這也是被逼的?”
    錢立群的嘶吼卡在喉嚨裏,像被扔進水裏的狗。
    當特警給他戴上手銬時,會堂後排突然傳來騷動,某副局長當場暈了過去,救護車呼嘯著駛離時,車頂的警燈在“反腐倡廉”的橫幅上投下詭異的光斑。
    “第二個,住建局副局長王偉。”老鄭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利用工程招標為尤賽軍輸送利益,涉案金額三百七十萬,降職為科員,調往環衛處負責垃圾分揀。”
    王偉站起來的動作像台生鏽的機器,他精心打理的頭發垂下幾縷,遮住了鬢角的白發。
    “我服從組織決定。”他的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手裏的保溫杯“哐當”掉在地上,枸杞和菊花撒了一地,這杯子上周還和尤賽軍的金酒杯碰過杯。
    周誌高盯著他胸前的黨徽:“記得你在入職誓詞裏說‘為人民服務’,現在去分揀垃圾,也算換種方式服務人民。”
    他突然提高音量,“但你給尤賽軍蓋的汙水處理廠,用的是劣質鋼筋,現在成了危樓!那些被你坑的納稅人,要分揀多少垃圾才能掙回損失?”
    王偉的膝蓋突然一軟,若不是後麵的人扶住,差點跪在地上。
    有記者拍下這一幕,配文“三十年宦海沉浮,一朝回到穿開襠褲”,評論區瞬間刷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表情包。
    輪到第三個名字時,會堂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市場監管局副局長趙紅梅的高跟鞋在地毯上蹭出半寸印子,她手裏捏著的警告處分決定書,邊角已經被汗浸濕。
    “2019年接受尤賽軍宴請三次,收受高檔化妝品一套,未主動申報......”老鄭念到這裏頓了頓,“鑒於你主動上交違紀所得,且未造成重大損失,給予黨內警告處分。”
    趙紅梅突然捂住臉,嗚咽聲透過麥克風傳遍會堂:“我以為就吃幾頓飯......直到看到錢立群被抓,才知道自己站在懸崖邊......”她從包裏掏出個u盤,“這是我整理的企業行賄名單,希望能贖罪......”
    周誌高接過u盤的瞬間,注意到她指甲縫裏的泥垢——這是昨晚連夜去鄉下取證時蹭的。
    “記住這種感覺。”他的聲音緩和了些,“警告不是免責,是讓你帶著愧疚感,把剩下的工作做好。”
    處理結果公布的刹那,會堂的玻璃窗突然被風吹得哐當響。
    周誌高望向窗外,錢塘江的潮水正拍打著堤岸,像在為這場遲到的審判助威。
    台下某副局長的鋼筆突然爆墨,藍黑色的墨水在筆記本上暈開,剛好遮住“尤賽軍關聯企業”的字樣,技術科後來發現,這人的通訊錄裏,尤賽軍的備注是“ unce ”。
    中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走廊地麵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周誌高看著錢立群被押上警車,這人突然轉身喊:“告訴我兒子,別學我......”話沒說完就被警笛吞沒。老鄭遞來份最新舉報信,某副局長上午還在會堂抹眼淚,下午就給涉案企業通風報信,說“周誌高明天要去查賬”。
    “這就是僥幸心理。”周誌高把舉報信折成方塊,“以為裝可憐就能蒙混過關,忘了我們有大數據篩查。”
    技術科的實時監控顯示,該副局長的手機在會議結束後,給尤賽軍的情婦打了三通電話,每次通話時長都精確到秒,像是在報密碼。
    傍晚的廉政警示教育會上,周誌高播放了段特殊的視頻。
    畫麵裏,錢立群的老母親在破舊的單元樓裏翻相冊,指著穿警服的兒子照片哭:“他小時候說要當包青天......”旁邊的鏡頭切換到王偉的辦公室,他剛貼好的“環衛處”工牌旁邊,還擺著當年的“優秀公務員”獎狀。
    “這些人不是天生的壞人。”周誌高的聲音帶著沙啞,“是第一次收禮時的‘下不為例’,第一次撒謊時的‘無可奈何’,最後變成了錢立群手裏的金條,王偉賬戶裏的黑錢。”
    他舉起趙紅梅交的u盤,“但隻要及時回頭,懸崖勒馬總比墜入深淵強。”
    網絡上的討論已經炸開鍋。
    有網友製作了“副局長處理對比圖”,配文“天堂地獄一念間”。
    某公務員論壇的熱帖標題是“今天的會比春晚還刺激,全程不敢喘氣”。
    甚至有單位把錢立群的懺悔視頻設為屏保,下麵標注“摸魚前看看,受賄前想想”。
    周誌高站在會堂門口,看著散場的官員們低著頭走過。
    某年輕科員突然停下來,遞給他張紙條:“周部長,這是我發現的可疑發票,不知道算不算線索......”紙條上的餐館名稱,正是尤賽軍常用的行賄據點。
    “這才是今天開會的意義。”周誌高拍了拍他的肩膀,遠處的錢塘江潮聲陣陣,像無數隻拳頭在擂鼓。
    老鄭跑過來說:“省紀委剛來電,全省有178名幹部主動退贓,光今天就收到五億兩千多萬。”
    夜色漸濃時,周誌高的車駛過錢塘大橋。
    橋下的江水翻湧著,映著岸邊的警示燈忽明忽暗。
    他想起錢立群被帶走時的眼神,裏麵有悔恨,有不甘,更多的是茫然,就像那些被汙染的河水,直到渾濁不堪才明白,當初不該放縱第一滴毒液。
    手機突然震動,是趙紅梅發來的信息:“剛查到某化工廠偷排,已經通知執法隊。謝謝您沒放棄我。”
    後麵跟著張照片,她站在排汙口前,手裏的檢測儀器紅燈閃爍,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
    周誌高望著窗外掠過的燈火,每個亮燈的窗口裏,或許都有掙紮的靈魂。
    但隻要這盞反腐的警鍾長鳴,總會有人在墜落前抓住那隻伸出的手。
    他給老鄭發了條信息:“明天去查那個通風報信的副局長,讓他知道,僥幸心理才是最毒的腐蝕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