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4章 京城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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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初春還帶著料峭寒意,周誌高推開家門時,玄關的感應燈“啪”地亮起,暖黃的光暈裏飄著排骨湯的香氣。
    劉曉雅係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鬢角的碎發沾著麵粉:“回來啦?洛汐剛說想吃你帶的東市燒餅。”
    十五歲的少女從沙發上彈起來,校服裙擺掃過茶幾上的習題冊。
    “爸!你可算回來了!”周洛汐搶過他手裏的行李箱,拉鏈拉開的瞬間,露出層層包裹的油紙包,“媽上周看隔壁王阿姨抱孫子,眼睛都直了,我說你再不回來,她就要去孤兒院領養了。”
    劉曉雅端著砂鍋出來的手頓了頓,湯勺在鍋裏攪出圈漣漪:“小孩子家家別亂說話。”
    臉頰卻泛起紅暈,目光落在周誌高手腕上,那塊戴了快二十年的舊表,還是當年兩人結婚後買的。
    晚餐時的電視裏,正播著東市反腐案的後續報道。
    林昊穿著筆挺的西裝接受采訪,提及任靜案時聲音哽咽:“我們將建立幹部家屬保護機製,絕不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周洛汐突然放下筷子,指著屏幕說:“林叔叔的領帶歪了,還是我爸給你選的那條呢。”
    周誌高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紀委大樓的燈光在夜色裏格外醒目。
    手機震動,是林昊發來的匯報:“李強案已移交最高檢,涉案的三十七名幹部全部起訴,追繳贓款折合人民幣一點七億。”後麵跟著張照片,任靜的“豆腐渣日記”被陳列在反腐倡廉展覽館,玻璃展櫃前擺滿了市民獻的白菊。
    “以後這些事,讓林昊多盯著。”劉曉雅往他碗裏夾了塊排骨,“你上周視頻時答應洛汐,要陪她去看航天展。”她的指尖在桌布上輕輕劃著,“組織部最近在搞年輕幹部培養計劃,有個叫蘇晴的選調生,跟當年的任靜很像,一股子較真勁兒。”
    周洛汐突然掏出個繡著小熊的肚兜,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認真:“這是我給未來弟弟妹妹繡的。”
    她拍著胸脯,馬尾辮甩得老高,“我們班同學說了,現在開放二胎,實在不行我幫你們帶!”
    三月的體檢報告送來那天,周誌高正在審閱林昊提交的《重大違紀行為查處規範》。
    劉曉雅拿著b超單走進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單據上投下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醫生說各項指標都好。”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就是讓你少抽煙,別總熬夜。”
    周誌高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鎮長宿舍煮泡麵的夜晚。
    那時劉曉雅還是鎮中學的老師,拿著懷孕的化驗單哭了半宿,說“怕孩子生下來見不到爸爸”。
    此刻他捏著b超單的手微微發抖,紙頁邊緣的褶皺裏,藏著這些年缺席的家長會、錯過的生日、深夜亮起的家門。
    “今晚不看文件了。”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洛汐說想去後海滑冰,我們陪她去。”
    冰場上的少女像隻輕盈的燕子,周誌高扶著劉曉雅站在欄杆旁,看女兒和一群半大孩子追逐打鬧。
    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突然撞過來,奶聲奶氣地喊“叔叔好”,劉曉雅的目光追著孩子跑遠,嘴角的笑意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當年你懷洛汐時,反應特別大。”周誌高望著冰麵倒映的晚霞,“我在鄉鎮駐點,每次打電話都聽見你吐得厲害,卻總說沒事。”
    “你不也一樣?”劉曉雅的肩膀輕輕靠過來,“有次抗洪,你在堤壩上守了七天七夜,回來時曬得像黑炭,懷裏還揣著給洛汐買的撥浪鼓,塑料的,卻被你捂得溫熱。”
    手機在大衣口袋裏震動,林昊發來段監控錄像。
    某境外勢力收買的間諜試圖聯係獄中的李強,想用減刑誘惑他提供“周誌高的黑料”,被獄警當場抓獲。
    “這招叫釜底抽薪。”林昊的消息跟著進來,“我們提前在他牢房安了監聽,現在人贓並獲。”
    周誌高回複了個“好”字,抬頭時撞見劉曉雅的目光。
    “又有案子?”她的語氣裏沒有埋怨,隻有了然,“林昊是個好苗子,去年他處理的開發區土地案,卷宗整理得比你當年還細致。”
    “他比我懂變通。”周誌高望著冰場上摔倒又爬起的女兒,“我當年總覺得反腐就得硬碰硬,現在才明白,培養更多林昊、蘇晴這樣的人,比我一個人衝鋒陷陣更重要。”
    四月的紀委全會上,周誌高正式提議由林昊牽頭重大違紀案件查處。
    台下的掌聲裏,他看到林昊胸前的黨徽在燈光下閃光,像極了當年老書記把鎮政府鑰匙交給他時的模樣。
    “反腐敗不是一錘子買賣,”他對著麥克風說,“要讓每個想幹事的人敢幹事,讓每個幹淨的人不受委屈,這才是我們最終的目標。”
    散會後,蘇晴抱著卷宗等在走廊,小姑娘的馬尾辮梳得一絲不苟,眼睛亮得像含著星:“周書記,這是東市安置房重建的審計報告,所有材料都符合國標,您看......”
    周誌高翻到最後的驗收簽名,林昊的名字旁邊,還有蘇晴和另外三個年輕幹部的簽字,筆鋒稚嫩卻透著堅定。
    “很好。”他想起任靜病房裏那本沒寫完的日記,“告訴林書記,就說這報告,任靜同誌要是能看到,一定會笑的。”
    家裏的晚餐越來越豐盛,劉曉雅的孕吐反應剛過,就念叨著要給孩子做小被子。
    周洛汐放學回家總抱著育兒書啃,有次突然問“弟弟要是早戀怎麽辦”,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周誌高則把書房裏的文件挪了一半,騰出地方放嬰兒床的圖紙,鉛筆勾勒的線條裏,藏著他對這個家遲到太久的溫柔。
    五月的第一個周末,周誌高帶著妻女去了方雲德老人所在的養老院。
    方雲德正給孩子們講上甘嶺的故事,看到周誌高進來,突然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聽說你要添丁了?好啊,好啊,我們的國家,就是要這樣一代代傳下去。”
    王桂英老人拉著劉曉雅的手,往她兜裏塞了把花生:“這是自家種的,吃了生個大胖小子。”老太太的皺紋裏綻開笑意,“當年你男人幫我們討回補助,現在我們也沒啥好送的,就盼著孩子平平安安。”
    回程的車上,周洛汐靠在劉曉雅肩上睡著了,嘴角還掛著笑。
    周誌高握著方向盤,看著後視鏡裏漸漸遠去的養老院,突然想起任靜死去的女兒畫的那幅畫,鎧甲媽媽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手裏都舉著“守護”兩個字。
    手機裏彈出林昊的消息:“全國幹部家屬保護基金已成立,首期撥款五千萬。”
    後麵跟著張照片,基金章程的扉頁上,印著任靜的名言:“我們戰鬥,不是為了自己活得更好,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安心生活。”
    周誌高輕輕按滅屏幕,車廂裏隻有女兒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的京城華燈初上,車流匯成金色的河,每個亮燈的窗口裏,都藏著像他一樣的家庭,有歡笑,有牽掛,有對明天的期盼。
    他知道,反腐的路還很長,像這延伸至遠方的車燈,永遠有未抵達的前方。
    但隻要身後有這樣的煙火氣,有想要守護的人,就永遠有前行的力量。
    就像劉曉雅輕輕撫摸小腹的動作,溫柔,卻堅定,那是生命的延續,也是希望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