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張茂才仕途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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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縣的晨霧裹著獼猴桃的甜香,周誌高蹲在王家村的果園裏,指尖撫過果皮上的黑斑。
老李的煙袋鍋在石頭上磕出火星,煙灰落在沾著露水的草葉上,像撒了把碎鹽。
“周部長您看這路。”老李往山下指了指,水泥路麵在霧中蜿蜒,路牌上的“致富路”三個字漆得鮮紅,“張書記說是花三百萬修的,可我們看著,頂多值一百萬。”
他往路基下扒了把土,露出裏麵的碎石和塑料布,“這就是糊弄事。”
周誌高的手指插進路基的縫隙,指甲縫裏立刻塞滿了濕泥。
這讓他腦海中浮現雲嶺縣的路,馬國梁帶著村民們用夯土機一遍遍地砸,連石頭都要選棱角分明的,說“這樣才能咬得住土”。
“養老金發得怎麽樣?”他往果園深處走,腳下的爛果發出噗噗的悶響。
上周收到的匿名信裏,有老人說“三個月沒領到錢,去鎮裏問,他們說係統壞了”。
老李的腳步頓了頓,煙袋鍋在手裏轉了兩圈:“張書記說縣裏財政緊張,先給公務員發,我們老百姓的往後拖拖。”
他突然壓低聲音,“可我兒子在財政局,說賬上有錢,就是被張書記挪去蓋產業園了。”
產業園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刺眼。
張茂才陪著省審計廳的同誌參觀時,正指著流水線上的機器人說“這是引進的德國設備”。
周誌高注意到,機器人的顯示屏上,生產日期標著“2015年”,顯然是翻新過的二手貨。
“周部長怎麽又來了?”張茂才的藍牙耳機閃著藍燈,笑容在臉上堆得像要溢出來,“昨天的獼猴桃您還愛吃嗎?我讓辦公室給您備了兩箱,有機的。”
周誌高的目光落在包裝車間的女工身上。
她們的工牌上沒有照片,隻有編號,最年輕的那個看著不過十六歲,手指在禮盒上飛快地貼標簽,指尖被膠水粘得發白。
“張書記,這些孩子多大了?”他往流水線盡頭走,皮鞋踩在不鏽鋼地板上發出空洞的響。
張茂才的藍牙耳機突然掉了下來,慌忙撿起時,耳麥裏傳出女人的聲音:“茂才,那筆農業補貼什麽時候到賬?”
他臉色一白,笑著說“是我愛人,問我晚上回不回家”。
審計廳的同誌突然指著倉庫的角落:“那些是什麽?”
堆積如山的紙箱上印著“救災棉被”,拆開的一捆裏,棉絮黑得像煤灰。
“這是……過期的庫存。”張茂才的喉結劇烈滾動,“正要處理掉,可能忘了。”
周誌高拿起條棉被,重量輕得像團棉花。
標簽上的生產日期是三年前,發放記錄卻寫著“2021年冬季,發放給王家村等五個村”。
老李說過,去年冬天最冷的時候,村裏的老人蓋著舊大衣過冬。
離開產業園時,趙立東遞來份田世華的簡曆。
這個張茂才一手提拔的財政所所長,最近突然被調到信訪局當閑職,據說因為“辦事不力”。
“紀委的同誌查到,他老婆名下有套別墅,在省城的富人區。”趙立東的聲音壓得很低,“首付剛好是青溪縣三個月的養老金總額。”
信訪局的辦公室在老樓的三樓,牆皮掉得露出磚縫。
田世華趴在桌上寫檢查,筆尖在紙上劃出淩亂的線,像隻沒頭的蒼蠅。
看見周誌高,他手裏的鋼筆“啪”地掉在地上,墨汁在“深刻檢討”四個字上洇開。
“周部長,我……”田世華的臉白得像紙,手指在桌腿上摳出深深的痕,“我是被張書記逼的,他說不照做,就讓我滾回農村種地。”
周誌高往桌上的檢查瞥了眼,某行寫著“不該挪用扶貧款給產業園買設備”。
他想起長福鎮的老會計,總說“賬是人算的,良心是天算的”,此刻田世華眼裏的恐懼,像麵鏡子,照出了背後的肮髒。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周誌高往他麵前推了杯熱水,水汽模糊了田世華的眼鏡片,“主動交代,總比被人當替罪羊強。”
田世華的防線在熱水的霧氣裏漸漸崩塌。
他從保險櫃裏拿出個u盤,金屬外殼上還沾著指紋粉:“這裏麵是張茂才的流水,扶貧金轉成了他小舅子公司的‘谘詢費’,養老金買了理財產品,連農業補貼都被他換成了茅台酒。”
u盤裏的錄音突然響起,張茂才的聲音帶著酒後的狂妄:“小田啊,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隻要牆夠厚,風就吹不進來。”
背景裏的碰杯聲,和周誌高在產業園聽到的一模一樣。
窗外的獼猴桃園突然起了風,爛果被吹得滾滿地,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棟老樓。
田世華捂著臉哭起來,肩膀抖得像秋風裏的玉米葉:“我對不起那些果農,他們的孩子等著錢交學費,我卻……”
周誌高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劉曉雅發來的消息:“張茂才的小舅子正往國外轉錢,已經凍結賬戶。”
後麵附著張截圖,轉賬金額後麵的零,像串嘲笑的眼睛。
他往樓下望去,張茂才的車正往信訪局開,車窗裏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平靜。
周誌高突然想起那句老話,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而現在,這隻鬼終於要露出原形了。
田世華還在斷斷續續地說,張茂才如何讓他偽造驗收報告,如何在河堤的水泥裏摻沙子,如何把危房改造的專項資金,變成自己別墅的裝修費。
每句話都像把錘子,敲在青溪縣看似光鮮的表麵上。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茂才的聲音隔著門板炸響:“田世華!你在胡說什麽!”
他的皮鞋在地板上跺出憤怒的節奏,“我待你不薄,你竟然……”
門被推開的瞬間,周誌高正把u盤放進證物袋。
張茂才的目光落在袋上的紅繩,那是周洛汐編的平安符,此刻像道封印,鎖住了他所有的僥幸。
“張書記來得正好。”周誌高的聲音很輕,卻讓滿室的空氣驟然凝固,“審計廳的同誌在產業園發現了些問題,想請你回去解釋解釋。”
張茂才的鱷魚皮公文包突然掉在地上,裏麵的房產證滑出來,地址是三亞的海景房。
他望著窗外的獼猴桃園,那些曾經被他視為政績的果樹,此刻像無數根指向他的手指。
風穿過信訪局的窗欞,帶著遠處河堤的氣息。
周誌高想起老李說的,去年汛期,新修的河堤塌了個缺口,是村民們用沙袋堵了三天三夜。
而張茂才在電視裏說“河堤固若金湯”,那時的他,正戴著新買的名表,在慶功宴上舉杯。
田世華的哭聲還在繼續,像根不斷的線,把張茂才的罪行一點點串起來。
周誌高知道,這隻是開始,青溪縣的賬本還得慢慢算,那些被克扣的補償金,被挪用的扶貧款,都要一分一分還給老百姓。
陽光爬上窗台,照亮了田世華檢查上的墨漬。
周誌高望著那片模糊的“深刻檢討”,突然覺得,有些錯誤可以改,有些底線卻不能碰。
而像張茂才這樣的人,終究會在自己鋪就的夜路上,碰到最可怕的鬼。
樓下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張茂才被帶走時,突然回頭望了眼產業園的方向。
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塊巨大的冰,凍住了他所有的野心和貪婪,周誌高知道,青溪縣的天,該放晴了。
張茂才這個縣委書記,也即將做到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