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雲生之後，執棋就拉著洛寒回了屋裏。
    還沒商量幾句話，他就注意到了角落裏傳出來的呻吟聲。
    “搜一下？”
    “下次別弄這麽惡心了。”搜魂結束，執棋有些嫌惡地收回手，從桌上拿起一塊絹布仔細地擦著。
    “怎麽樣，有什麽重要情報？”洛寒把臉湊了過來，執棋下意識躲了一下，之後順嘴回答說道，“沒有，關鍵的記憶都被抹除了，那些人很謹慎。”
    “要是有監控就好了。”
    “你想得倒美，紅葉穀呢？”
    “南邊巡視，估計快回來了。”兩人正說著，紅葉穀推門走了進來，“呼，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
    “你回來得正好，來了新人，你多關照一下。”
    “那不是老洛的事嗎？怎麽讓我去帶，你生病了？”紅葉穀隨手摘下掛在架子上的手絹，一邊擦著汗，一邊好奇地問道。
    “是玩家……不是修士。”洛寒這才理解雲生看他們的無奈是怎麽回事了。
    不過要說紅葉穀響應速度還是比他倆快不少的，“外麵那些都是玩家？那行吧，我出去看看。”
    在了解情況之後，紅葉穀也沒推脫，搬著一箱卷宗走向門外。
    看他進去又出來，一眾玩家好奇地看了過來，[夷州法主同知紅葉穀(v98巔峰偽仙)]。
    “法主同知，同知好像是副手的意思，剛才那個叫玉棋的npc估計就是這裏的老大了。”有玩家和旁邊的人小聲嘀咕著。
    紅葉穀也懶得理他們，隻是把那些卷宗整理成幾堆放在地上。“這裏是接下來的任務，地點，目標，報酬都寫得一清二楚。”
    “這些任務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事，大多都是在荒村，原本的住戶大多已經死絕了，所以我建議你們最好是結伴而行。”
    見他說完，有個玩家才開口問道，“同知大人，我們最多可以幾人一隊？”
    “六人，州府下的巡妖小隊都是1名巡妖使搭配五名巡妖吏的組合，但目前沒有空閑的巡妖使帶你們，你們得自行出任務，好了，卷宗都在這裏，大概就是簡單的一堆，適中的一堆，複雜的一堆，量力而行，切記本司宗旨，不求事成，但求無事。”
    說完，他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玩家們上前選擇任務。
    隻有少數玩家是直接上前的，大多數人還在後麵找隊伍。
    被分到這裏的玩家一共是2689個人，如果都是六人隊伍，剛好多出了一個人是單獨行動。
    不過很明顯，有些玩家是壓根就不想找隊友的，比如第一個選中任務的玩家。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走向了複雜的任務堆裏，隨手就撿了一個。
    “無論你有什麽倚仗，這都絕非兒戲。”
    “大人言重了。”那玩家絲毫沒有理會紅葉穀的意思，隨口應付了一句就轉身向後麵走去。
    紅葉穀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氣惱，“聽著，你們每一個決定，都可能會害死自己，也可能會害死正在經受妖邪威脅的百姓，妖刑司的工作絕非兒戲，如果你們不能正視接下來的任務，那就請滾回直隸府，這裏不需要自大的狂徒。”
    那玩家的步子停了一瞬，但很快又繼續向著遠方走去，他叫無夢。
    還有幾個玩家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拿了卷軸就走。
    看著越來越多的玩家領取任務離開，紅葉穀眉頭緊皺。
    接近三千名玩家，最後組成三人以上小隊的居然隻有十五個。
    看著剩下的這些人，紅葉穀深呼了一口氣，“你們怎麽沒像他們那樣拿了任務就走？”
    “回大人，我們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來變成問題的。”說話的玩家叫拾葉明心，紅葉穀過了下腦子，不認識，但有這種組織度不像是散人。
    對於這種玩家，他當然不會吝惜誇讚的話，“你很好。”
    紅葉穀的視線掃過下方的人群，沒什麽熟悉的麵孔，他又看向拾葉明心，他和他身旁的五個人很明顯是一起來的。
    “你們六個，去幫我調查一下這個任務，事成之後，回到妖刑司找我或洛寒洛大人，繼續安排下一個任務。”他從衣袖裏變出一個卷宗，遞向了拾葉明心，而後給這十五個小隊都布置了任務。
    他分堆的任務位置都是荒地，他並不信任玩家，因為他了解自己。
    他們最初到這裏的時候，因為自大害死了很多百姓，人總是會成長的。
    紅葉穀在現實世界才24歲，但算上在遊戲中的時間，他已經有37年的閱曆了。
    人到中年，思維也變得穩重更多，但兩個世界的割裂感，讓他很難去完全代入身份。
    這也是大多數先驅玩家都有的問題，他們大多都有自己的生活，學習，戀愛，家庭，很多東西都需要維護。
    紅葉穀是個拿工資的重度玩家，還同時拿劍神會和萬界劇團的工資，以此為生活。
    但他畢竟不屬於這裏，他時常需要告誡自己，他所守護的隻是一串串數據。
    下方很快空無一人，紅葉穀背過手，心情複雜地看著昏沉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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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想太多，要不下線休息兩天？”執棋站到他的身旁，作為十二年的老戰友，他自然清楚紅葉穀在糾結什麽。
    紅葉穀擺手，轉身走向了屋裏，“算了，萬一出了什麽事還得麻煩你們倆聯係我。”
    “這樣吧，今年述職，你替我回去一趟，總司那位想你了。”
    “林總？”
    “嗯，回去看看吧，現在就出發。”
    紅葉穀的執行力很強，說走就走，踏上了返回錦都的路途。
    夷州和撫州是胤朝的兩端，距離錦都的距離很遠，玩家們到這裏用了一個多月。
    當然，如果紅葉穀全力奔赴，不超過四日，便能趕回去。
    偽仙強者日行千裏並不算難，過了偽仙便可以撕破空間，進行兩地之間的跨越。
    四日後，錦都城下。
    風塵仆仆的紅葉穀向守城士兵出示了自己的令牌，“我乃是夷州法主同知，回京向總司及天恭皇帝陛下述職。”
    “法主大人，快請進。”士兵檢查過他的令牌後，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表情。
    法主同知位同法主，一般也都是候選法主，所以很多人都不會去用‘同知’的說法去觸黴頭。
    紅葉穀也懶得理，他是個很隨性的人，如果不是劇情需要，他更希望成為一名執劍的遊俠，而非帝國的官僚。
    妖刑司衙門位於錦都最安靜的一條街上，這裏都是些世家門閥的家族宅邸。
    過去他們很討厭妖刑司，所以把妖刑司趕去了鬧市區。
    後來錦都爆發了一次甲級大災，林宇穆去晚了，有一個門閥被滅了滿門，自那以後，他們又厚著臉皮把林宇穆請了回來。
    來到妖刑司外，紅葉穀扣動門環，林宇穆的聲音便輕飄飄地從院內飛了出來，“何人何事？”
    “下臣紅葉穀回京述職。”
    “進吧。”
    一進門，還是一如既往地簡單質樸，除了院子正中的魚池之外，幾乎沒什麽變化。
    “大人又換了魚？之前那幾條呢。”
    “養死了唄，我天天都要處理正事，哪有時間喂魚。”
    “要我說幹脆別養了。”
    “不養的話，這院子就太過冷清了。”林宇穆掀開門簾，從書房內走了出來。
    “大人。”
    “你看上去很疲乏，遇到什麽事了？”
    “很想家，但兩段人生的割裂感讓我不敢回去太久。”
    “還記得我那句話嗎？”
    “什麽？”
    “無求事成，但求無事，你負擔了太多東西，那些人並非因你而死，而是因為這個吃人的亂世，因為世家無用，因為皇朝無能。”
    “可他們就死在我麵前……”
    “那又怎麽樣，說到底就是一段數據罷了，別給自己帶來太大的壓力，選擇你們三個去夷州，就是因為可以相互彌補。”林宇穆說著，輕點了他的額頭一下，見他沒什麽話說，又繼續補充說道，“你回家去看看吧，我給你十二天的假。”
    “那不就是一年了……萬一出事了怎麽辦？老洛和執棋肯定應付不過來。”
    “那不是還有我嗎，你先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想清楚了再上線。”
    “嗯。”
    紅葉穀沒有返回夷州，而是直接就在總司下線，回到了現實世界。
    把出租屋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他才推門離開，遊戲裏的天總是灰蒙蒙的，難得見這般耀眼的太陽，他反而有些不適應。
    12年零2個月，在現實中就是145天，細算起來，對於他的父母來說，上次見他隻是5個月前，而對於他來說已經12年了。
    想到這裏，他拿出手機給媽媽打了個視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看著記憶中熟悉的麵孔，他的眼眶不免有些濕潤，“老媽，這是在幹嘛？”
    “帶著你小妹逛商城呢。”婦人一邊挑選著貨架上的東西，另一隻手拖著一個滿臉不耐的小姑娘。
    農村婦人力氣大，拖著小丫頭也跟個沒事人一樣，看她這模樣，紅葉穀有些好笑地說道，“小矮子，又和老媽吵架了？”
    “沒有，就是他們不讓我出去玩。”他們自然說的是兄妹倆的父母，小姑娘十四歲，正是叛逆的時候，也就紅葉穀能壓製她。
    “行了，別管你妹了，怎麽想起給媽媽打電話，是不是工作遇上什麽麻煩事了？”
    “告訴你又沒用……”
    “嘿，你這臭丫頭，皮又癢了。”
    “略略略。”
    眼見母女又要鬧起來，紅葉穀立刻出言製止道，“好了好了，我沒什麽事，就是小林總批了假期，我回去一趟。”
    “那行，媽媽這就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菜！今天晚上能到家不？”
    “我禦……咳咳，有高鐵肯定能啊。”
    “待會我給你爸爸說一聲，叫他去車站接我們家的大功臣。”
    之所以說是大功臣……是因為這半年裏，每個月打回到家裏賬戶的錢，都相當於他爸爸打工半輩子的錢。
    他父母一度懷疑他是加入了什麽黑心的犯罪團夥，搞得林宇穆不得不親自上門，拉著警察一起和他們解釋，沒有違法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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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宇穆對先驅們的待遇很好，一是按照遊戲內時長付年薪十萬，二是解決同級大災還有額外十萬獎金。
    這半年，萬界劇團就給紅葉穀家裏打了兩百六十萬的工資，可以說是瞬間改變階級。
    林宇穆還總是覺得給的太少，單紅葉穀，拿錢的前提是死了三百多次，其中精神崩潰超一百次，如果不是有林宇穆和塔萊特茨兜底，他早就瘋了。
    (注：對於林宇穆來說，錢就是個數字，反正武氏銀行裏多的是，雖然武人傑不是個金融天才，但他能穿梭過去和未來，在這條時間線上，就連魔都的鋼鐵大樓上的每一處樓板，都有武氏銀行投資過的技術，這也是金勝無腦相信萬界劇團的原因，作為曾經的瓷國首富，他是很清楚武氏銀行的恐怖之處的，換句話說，隻有在他成為了瓷國首富後，才有資格聽說武氏銀行的傳說，武人傑很低調，為了保證那些武氏銀行能延續下去，他在每個世界的武氏宗族中，各自挑選出一個玲瓏人作為代理人，並通過不斷的政治獻金把國家拉過來作為後台，如果是他親自去求人做審核，會比找軍方更快，但他時間不多了，而林宇穆需要他自己的人脈。)
    這錢就是給先驅們的買命錢，但他幾次提出漲工資都被他們一致拒絕了。
    萬界組和預選進入萬界組的玩家，道德標準都很高，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高尚之士。
    他們認為拿的夠多了，再繼續索取就有些太過分了……倒是有些工賊思維，不過那也得看是誰當老板。
    一個老板(武人傑)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老板(林宇穆)和善可親，工作自由，工資按時發，請假立批。
    也正因如此，紅葉穀才會感覺很別扭，他總覺得下線久了就對不起林宇穆。
    但一直待在遊戲裏又感覺忽略了家人，因此道德對衝帶給他很大的精神壓力。
    同樣是一直沒有休假的玉棋和洛寒就完全不同(十字羽等人都有固定的心理撫慰假期)。
    玉棋的自我開解能力極強，說白了就是不會鑽牛角尖，腦子能轉過彎。
    洛寒則純粹是少年時代當救世主的夢限製了他的道德傾向，麵對一州之地的苦難民眾，肩負更多但又沒什麽人給他壓力，玉棋還時常開解他，自然就沒什麽大事。
    乘坐高鐵返回了山東老家之後，紅葉穀就給自己的老父親致了一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喂，紅葉啊，我還在高速上，待會到了再給你打過去。”
    “哦哦，我就在高鐵站等著。”紅葉穀連忙應聲，隨後掛斷電話，等待著自家的車。
    倆小時之後，一輛稍顯破舊的車子停在了他的麵前，“小帥哥，走不走？”
    “不走，等人……老爸，你又逗我，不是打了好多錢回家，怎麽沒換輛好點的車？”紅葉穀一邊把行李裝到車上，一邊和老父親聊著天。
    “那不是給你存著結婚用嗎，這年頭兩百多萬也就夠買個婚房婚車，你能掙錢了是好事，但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還早的很呢，連女朋友都沒有，你可別給我整包辦婚禮那套……”紅葉穀說著說著，突然愣了一下，他好像在某個已經三十幾歲的堂兄嘴裏聽到過這話。
    “又怎麽了？”徐父側頭看了眼後視鏡，見兒子愣神的樣子，有些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就是在想事情。”遮掩過去之後，紅葉穀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去了。
    這是他在遊戲裏養成的習慣，身居高位多年，處理事情累了他就喜歡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徐父看他這樣子，也就放緩了些車速，走了慢一點的高速。
    不知過了多久，紅葉穀感覺車子一頓，睜眼才發現已經到家了。
    天色看起來已經很晚了，徐父正在拿他的行李，他急忙下車去幫忙，“我自己來就行了。”
    “得了吧，都累成啥樣了，還跟你爸裝呢，快回家吃飯，我把東西拿進去。”
    見拗不過自家的老父親，紅葉穀隻好空著手走進家門。
    看著和自己上次離開時差別不大的宅子，他有些心酸，“媽，明天我們去縣裏選房子吧，小妹也該上高中了。”
    “行，都聽你的，先吃飯吧！”徐母一笑，把剩下的菜都端了上來。
    看著一桌子的菜，小妹徐紅枝的哀嚎聲響徹了整個客廳，“媽，怎麽又弄這麽多……又要吃一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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