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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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以來,詠梅詩文無數,即便是詞令風行的宋時,描寫梅花的詩作也是不勝枚數。廣為人知的自是王安石的《梅花》以及林逋的《山園小梅》。而王棣隨口誦出的這首《紅梅》,則又是以另一種角度來描寫梅花,也就使得這首詩顯得別具一格。
整首詩可謂是意境高遠,讀來也是朗朗上口,尤其是高超的表現手法,更是令人讚歎;盡管是在描寫梅花,但是很顯然詩人在這裏是另有所指。
文為心聲,此詩當亦如此,雖寫紅梅,卻何嚐不是在寫人性?
桃李莫相妒,人與人當亦如是;紅梅高潔,未肯十分紅,若換作人,亦當低調謙和,否則難免為世人所誤,悠悠眾口,又哪能事事迎合?
照理說,王棣這種年齡是絕能寫出這般富有哲理性的詩句,但外人聯係到他的身世,倒也不曾置疑——王相公的經曆、遭遇擺在那,到現時舊黨執政,介甫先生苦心孤詣經營的新法革新局麵土崩瓦解,於某一部分人而言,實是人生之殤。
縱觀王安石家族,祖父王用之曾任衛尉寺丞,叔祖王貫之是鹹平三年進士,父親王益曾為臨江軍判官,一生在南北各地做了幾任州縣官。到了他同輩,兄弟七人盡皆出仕為官,有四人進士及第,臨川王氏與眉山蘇氏乃絕世雙驕也。惜哉的是,及至安石子侄輩,原本就子息不盛,唯有位列“臨川三子”之一的王雱驚才絕豔,偏偏天妒英才,餘者皆不足道也。至於孫輩,子男七、八人,最長者剛加冠禮,年幼者尚牙牙學語,除了王桐少有才名,餘者泛泛。而讓東坡居士讚譽有加的王棣,則經年無音訊。
世人看在眼中,皆言王氏後繼無人也。
一首《紅梅》橫空出世,乍然將王棣帶回了世人麵前。
江寧是王氏的大本營,前有王益任通判,其後王安石、王安禮相繼出任知府,在這方土地,王家的一舉一動都頗受關注。
“王家寶樹”終於在公眾麵前嶄露頭角,有人欣慰開懷,有人樂見其成,自也有人不以為然甚至滿懷惡意的質言誹謗。但無論如何,王棣算是再度出名了。
隻不過,在詞風鼎盛的本朝,《紅梅》這樣的一首詩也掀不起太大波瀾。
曲子詞曲子詞,原本就極適合誦唱。
大宋建國百三十年,至神宗朝時,城市人口三成餘,民間的富庶與社會經濟的繁榮實遠超過盛唐。時人便有“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之讚。
社會經濟發達,各種樂坊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因而催生出詞作,至有井水處皆唱詞令也。
時下最為知名的詞人當數蘇軾、晏幾道、秦觀、周邦彥幾人,青樓章台、平康行院多唱其詞。
文人作詩詞供歌伎演唱歌舞侑觴增添娛樂,歌伎慕名請文士寫詩題詞,以此抬高身價。此乃風流雅事,“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的柳永,“叔原妙在得於婦人”的晏幾道,莫不如是。
淺吟低唱如柳三變,縱使奉旨填詞,亦能唱徹樂坊。
時下以蘇詞為最尊,亦為之宗,然ji者最喜者仍是秦少遊、周美成。無他,東坡居士之詞大多不適。
“柳郎中詞,隻好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
此寥寥數十字評說在元佑五年自金陵始,短短數月傳遍大江南北,首功當推聶勝瓊。
初二那日,“寒煙閣”頭牌姑娘一直跟隨王棣左右,聽其言觀其行,或微蹙柳眉,或凝眸細思,目光多在王家三郎身上,純潔如梅。
臨別前,她走到王棣身前,大大方方的邀請王家少年郎前去“寒煙閣”聽曲,又說有不情之請,希望王三郎能為她填闕詞。
這在王棣聽來隻是覺得有些奇怪,畢竟是初次見麵,不熟的好不好,還真是不情之請呢。
但李之問等人卻是驚詫不已了。作為聶勝瓊的擁躉者,他們自然清楚她的“成長之路”——聶姑娘色藝雙絕,精通吹拉彈唱各種樂器,唱的曲子詞除了蘇、晏數人之作,便是她自己的作品。自出道以來,她可從沒主動向別人邀“詞”。王棣何德何能啊,竟讓聶姑娘“破例”。
之後,聶勝瓊又問王棣喜好何家詞風。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呀。
王棣遂有了那幾句話,聽者盡覺精辟之極。
初二過後這十來日,金陵城春節氛圍猶濃,眼見著上元節日漸,全城關注的“花魁大會”即將到來。
“花魁大會”即“品花評”。盛唐時期,文人騷客便常與名ji歌女往來,詩酒唱和。詩人常贈詩名ji,讚美或品評其才藝品貌。到了本朝就開始出現正式評選青樓名ji的“選美”活動,士人以此尋歡作樂,還名美其名曰“評花榜”。
所謂“評花榜”,有的是用各類名花來品評比擬名ji,評選出“花魁”;有的則幹脆模仿科舉考試的功名頭銜來排列名ji等次,也分一、二、三甲,一甲三名自然便是“狀元”、“榜眼”、“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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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年間,汴京就已有“評花榜”。其時汴京名ji郜懿以美貌著稱,被文人詞客品評為“狀元紅”,紅極一時。
其後,金陵、杭州、長安等名城盡皆效仿。
本次金陵“評花榜”備受多方關注,據悉將根據ji者的“品、韻、才、色”四個方麵評出“金陵十三釵”並編撰《金陵ji品》。
從初十開始,金陵各大客棧的入住率逐漸升高,街市上的外地人也多了起來。
本次金陵“花魁大會”,非止江寧府轄治的上元縣、江寧縣、句容縣、溧水縣、溧陽縣等縣悉數參與,便是蘇州、揚州等州縣亦有青樓參加。
十一日,秦淮河兩岸彩燈高懸,一入夜便流光溢彩、絢爛輝煌。
金陵城內,以秦淮河為界,同城而治,河北為上元、河南為江寧。這些日子,兩個縣暫時擱下平時的“爭鬥”而通力合作,要圓滿、完美地完成本次盛會。
“花魁大會”之前,金陵城的燈會自初五開始已連續舉行了七天。
南朝時期,國都建康出現了舉辦傳統元宵燈會的習俗,其盛況為全國之冠。
隋大業六年元宵,煬帝於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裏,自昏至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巨萬,自是歲以為常。自此,端門燈火聞名於世,連外國使者都來觀賞。
唐時每年燈節這天晚上,洛陽城皇城前都要大放花燈;前後三天,夜間照例不戒嚴,看燈的是人山人海。
本朝景佑元年,用於祭祀孔子的至聖文宣王廟在南京建成,秦淮河河畔也成為覽勝佳地,夫子廟地區的燈會名噪一時。
太祖皇帝趙匡胤於乾德五年正月下詔:“上元張燈舊止三夜。今朝廷無事,區宇乂安,方當年穀之豐登,宜縱士民之行樂。其令開封府更放十七、十八兩夜燈,後遂為例。”
上元節燈會,金陵雖遜於汴京,不及其繁盛浩鬧,卻也熱鬧非凡,且從初五日便開始張燈結彩與民同樂,街市上無論晝夜皆是遊人如織。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正月十二,秦淮河畔,夫子廟旁,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綺窗絲幛,十裏珠簾。街市上人頭攢動,酒樓茶館、青樓勾欄人滿為患。
秦淮河上,畫舫燈船遊戈漂流,槳聲燈影之間是此起彼伏的絲竹聲、歌誦聲,兩、三層高的畫舫掛滿了彩燈,舞伎曼妙的身姿透過紗窗更顯朦朧,叫人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夫子廟、竺橋、評事街等主要街道人潮洶湧,這十餘日,市人都去看燈。坐車燈、袞球燈、球燈、槊絹燈、日月燈、詩牌絹燈、鏡燈、字燈、馬騎燈、鳳燈、水燈、琉璃燈、影燈、諸般琉珊子燈、諸般巧作燈、平江玉珊燈、羅帛燈、沙戲燈、火鐵燈,進架兒燈、像生魚燈、一把蓬燈、海鮮燈、人物滿堂紅燈……各種花燈掛滿長街,叫人目不暇接。
而擊丸蹴鞠、踏索上杆、生吞鐵劍、倒立吃涼麵等雜技把式的;表演雜劇、彈琴、奏簫、講評書的;還有耍猴訓魚、使喚蜂蝶、追呼螻蟻等高難度馬戲的;甚至還有當場表演燒丹煉藥的,其他還有諸如賣藥賣卦、沙地上寫謎語讓人猜的……處處都圍滿了觀看的人群,時不時地大聲喝彩,也不吝丟上幾枚銅錢捧個場。
王棣幾個人一路走走停停,看的眼花繚亂。
夫子廟前的小廣場最為熱鬧,王未一眼看見那掛滿了花燈的一麵牆壁,興致愈發高漲:“走走走,咱們猜燈謎去。”
上元節燈謎是燈會保留項目,獎品自然是那些造價不一的各式花燈。
王桐與王楠有心在姊妹們麵前露一手,隻道依著自己的才學猜燈謎豈不是手到擒來,哪曉得連猜了十幾個才中了一個,大感無趣。
王末看中了一盞琉璃燈,謎麵上寫的是: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裏無兩緣。曉籌不用雞人報,五更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月陰晴任變遷。打一物)
十三歲的小娘子左思右忖卻猜不出個所以然,便眼巴巴地望向王棣,滿是懇求之色。
王棣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你問問老板會不會是更香?”
“更香”是計時點的香。早晨的更點數目,用“籌“(竹簽)來計算,故稱“曉籌“。
王末聽罷,稍稍一想,便肯定地點頭:“就是更香了。”
不一會,她提著那盞屬意的琉璃燈,喜不自勝。
既有其一便有其二,過不多久,王桐、王楠、王未及宗沐等人都得到了戰利品,收獲頗豐。
王棣出手,果然無往而不利,擺燈謎攤子的老板卻是肉痛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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