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劍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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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巧了,房屋倒塌的時間太巧了。
    這是王棣聽完後的第一反應,除此之外倒是說不上哪裏不對,但總感覺就是……不對勁。
    不管怎樣,他對高俅的觀感又好了一分,這是個知情重義的人。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雖有失偏頗,卻也有道理。的確,講義氣的多半是一些從事卑賤職業的大字不識幾個的下層民眾,因為知道生活不易,所以知恩圖報。
    高俅家並非貧困潦倒的破落戶,否則也供不起他讀書識字,但家境的確清寒,尤其是居住在帝都汴梁,生活壓力沉重。幸好蘇軾見他寫得一筆好字,腦子又活絡,惜才心切,聘他做了小史,薪酬不低,亦不拿當仆從驅使,著實贏得了他的折服。
    也幸是如此,在危急關頭,高俅方會出手相救。一飲一啄,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反之亦然。
    倒是後世野史稱高俅“文武雙全”,不僅寫得一手好字,擁有一定的文化底蘊,而且還會些拳腳功夫,尤其擅長蹴鞠,後積累軍功而一遷再遷,任職殿帥。想來其是真會武功的,方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救蘇軾一命,且自己毫發無損。這反應速度,非常人所能及也。
    於王棣而言,高俅乃是“後王安石時代”的領袖之一,僅憑這一點,便天然多了幾分親近。再因此次蘇東坡事件,讓他對這個後世被黑化的奸邪之人的印象大大改觀,刮目相看也。
    二人到現場時,數名衙役正在清理殘垣碎瓦,廢墟裏麵還壓著兩位因公殉職的同僚呢。
    不多會兒,有人低呼:“找到了,小心點。”
    兩刻鍾後,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小心翼翼的抬了出來。長時間被掩理,幾已辨不出麵目,那慘狀,不忍直視。
    高俅悄悄觀察王棣的表現,見這少年神情自若,不由得暗暗稱奇。他年少時在汴京和一幫潑皮廝混,沒少打架鬥毆,算是見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場麵,這會見了這兩具不成一樣的屍體,也是腸胃不適直欲嘔吐。這少年郎隻有十六歲吧,卻沒事人一般,心夠大呀。
    其實,王棣何嚐不是胃酸翻滾不已,但心裏有事,倒是勉強壓住了嘔吐感。
    想了想,他沿著斷牆慢慢走了一圈,仔細地察看這處倒塌房屋的建築構造。
    “三郎,可瞧出有甚不對了麽?”高俅自不會被王棣的年齡“蒙騙”,感覺這少年的舉動定是有的放矢的。
    “這房子有後門、側門各一處……”王棣隻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言語。
    高俅下意識的“哦”了聲,摸不著腦袋,卻也沒多問什麽。
    又過了兩刻鍾,趁衙役休息的當口,很是隨意的聊了幾句。
    高二也不插話,豎起耳朵旁聽。
    王棣貌似隨意的幾個問題,如“北城建築格局”、“居民謀生手段”、“居民籍貫出身”之類,片鱗半爪的,也不挨邊。
    高俅卻琢磨出了些門道,重點是眼前這棟房子的格局。很奇怪,不大的房子,卻開了三扇門,有別於相鄰的建築格局。還有,據坊間保長介紹,這戶人家祖孫三代四人,戶主三十出頭,長年臥病在床;媳婦是聾啞人,且智力有些問題;孫子隻有七歲,天生哮喘;婆婆倒算精明,雖已年過六十,但耳聰目明、手腳麻利。這樣的人家自是困頓貧窮的,全指著婆婆領著媳婦幫人縫補漿洗貼補家用。
    總之,這種赤貧居戶並不多,算是社會最底層。
    而王棣那句“這戶人家是拜佛還是……信摩尼教”在高俅看來,應是重點。
    一般而言,越是家境不好或遭災遇難的人家越會信教,佛教道教摩尼教什麽的,尋求心理慰藉嘛,麻痹苦痛折磨。這戶人家便是最典型的代表。
    遺憾的是,保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能理解,誰願意去沾惹這樣的家庭?
    歇了盞茶工夫,衙役們重新開始清理廢墟。
    王棣靜靜的在一旁看著,麵無表情。
    在這麽個少年郎麵前,高俅居然感受到了壓力,暗自哂笑。不過,坦然吧,從沒見蘇學士如此器重一個後輩呢。但他如此看重這廢墟之事,莫非懷疑……
    高俅兀自想著心事,隱隱感覺這殘垣敗瓦間似乎藏了些什麽東西,有些不安。隻是靈感這種事,往往捉摸不著。
    忽然,衙役的嘀咕聲讓他一震,瞬間明白了——
    “奇怪,搞了這麽久,怎麽沒見這戶人家……”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這戶人家老少四口人,再加那綁匪,一共五人,找不著了?昨晚明明是在屋子裏的,不翼而飛了?
    高俅隻覺得背脊發涼,終於曉得自己為何不安了。
    其中不止是蹊蹺,而是陰謀,是針對蘇學士……或者是針對本地太守的陰謀。念及於此,後怕不已。若昨晚早進去那麽幾呼吸時間,這會兒也該被壓在廢墟裏了。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廢墟已清理的七七八八,仍不見原本應該被壓的那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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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王棣淡淡的說了聲,給高俅智珠在握的感覺。
    事後,王棣就此事發表了言論,刑事案件勘查,必須第一時間到案發現場仔細尋找與案情有關的東西,任何蛛絲馬跡都有利於案件的偵破。他說了一句很牛的話:死人,也能說話,隻要夠細心,就能聽見死者的傾訴。
    術業有專攻,斟驗之術多是師徒相授、口口相傳,這就導致此類人才的緊缺,少不得有濫竽充數者,當然也就難以避免有冤假錯案。
    針對這種情況,朝廷可以增設法科,用以培養專業人才,可稱為“法醫學”。但這又涉及到了開科取士,很麻煩。
    說起科舉,其實是有弊端的。
    唐朝的常科,有秀才、明經、俊士、進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開元禮、道舉、童子等。唐代製科更是五花八門,甚至有“不求聞達”不求顯達)科、“高蹈丘園”隱居丘園)科。常科之中,明算科要考《九章算術》、《周髀算經》、《海島》、《孫子》等,道舉科要考《老子》、《莊子》、《文子》、《列子》等,醫舉科要考《本草》、《脈經》、《素問》、《傷寒論》等。
    類科分的很細,但最吃香的隻是進士、明經少數幾科,餘者應試者寥寥無幾。本朝前期分科更繁,有進士,九經,五經,三禮,三傳,通禮,學究,明法等科。
    熙寧變法時,罷去各科,隻留進士一科。進士科考帖經、墨義和詩賦。但這帶來很多弊病,或者以聲韻為務,多昧古今;或者隻要求強記博誦,學而無用。王安石任參知政事後,對科舉考試的內容進行了改革,取消詩賦、帖經、墨義,專以經義、論、策取士。所謂經義,與論相似,是篇短文,隻限於用經書中的語句作題目,並用經書中的意思去發揮。
    神宗下令廢除詩賦、貼經、墨義取士,頒發王安石的《三經新義》和論、策取士。後來變法失敗,《三經新義》被取消,有時考詩賦,有時考經義,有時兼而有之,變換不定。
    但不論是秦朝以前采取的“世卿世祿”製和軍功爵製以及世襲製,抑或是漢朝的推舉製,以及隋唐以來的科舉製,都是有其弊端的。
    就拿科舉製來說,雖然改善了用人製度,沒有世家背景的平民百姓,隻要有才識,還是有機會進入各級政府任職;也推動整個社會讀書的風氣。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其一是試舉內容,蓋由統治者製定,成為了統治者控製文人思想的工具;第二就是加重了官場的腐敗,滋生很多貪官以科舉考試內容作為收受賄賂的一個捷徑。第三導致部分人產生畸形的價值觀,“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能一舉成名的太少了,所以經過那麽多年“寒窗無人問”成名之後的價值觀會產生很大的變化……
    他從法醫學延伸到科舉利弊,所言者有理有據,令蘇軾、李格非及高俅三人沉思其中。
    當然,這是後話,王棣也沒想著勉強去改變什麽,不在其位,難謀其政。連王安石、司馬光這等牛人都難以根治其弊,他拿什麽去改變?正如他回答蘇軾的“何以改變”時如此說:除非,讀書成本極高,甚至國家實行義務教育,人人有書讀……到那時,才真的可以做到因材施教,從而擁有各類人才。
    嗬嗬,這在蘇軾等人看來幾乎不可能,遙不可及,若人人都可免費讀書,豈不是人人都做官了?
    讀書,科舉,不就是為了做官麽?往大了說,唯有做官才能為國為民謀福祉。
    此乃後話,略過不表。
    那日,從案發現場回去,在仍積水的太守衙門,王棣和李格非、高俅商討案情提出:一,要查清那戶人家的社會關係,重要的是最近數月來與之與密切交往的人;二,查探那棟房子的側門和後門通往何處,並盡可能尋找昨夜酉時經過此路段的目擊證人;三,查明本城摩尼教的所有事宜,如聚集地、首領頭目等。
    關於第三條,他提供了方十三在西城的大致住處。蘇軾在西城遇險,方十三也住在西城,在王棣看來,二者間一定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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