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子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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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正所謂是:法天象地,帝王為尊,俯瞰全城,百僚拱侍。三城層環、六坡利用、布局對稱、街衢寬闊、坊裏齊整、形製劃一、渠水縱橫、綠蔭蔽城、郊環祀壇。
    縱橫交錯的二十五條大街將全城分為東、西兩市,一共一百零八個坊裏,其中蘊含著季節變化和周禮之製。所有坊裏全部沿著中軸線整齊對稱、均勻分布,凡光德坊、頒政坊、通化坊、安仁坊、興化坊、崇仁坊、宣陽坊等……星羅密布,鱗次櫛比。
    城內四級街道:第一級是連通幾座主要城門的街道,與東、西、南三麵幾座城門相對的街道,寬度都在三十三丈以上,中軸線朱雀大道更是達到五十丈左右;第二級是城中大多數道路,寬度在十三到二十三丈不等;第三級是順城牆下的道路,寬度在八丈左右;第四級是裏坊內的巷曲……
    嗯,這是盛唐長安城,雄極天下。
    杭州城雖比不得唐時長安,也不如現今的東京汴梁,但已是東南第一州,人口也超柳三變所言的“參差十萬人家”多矣。
    大大小小四五十座坊市縱橫交錯,河道回繞,便是本地人也會迷失其中。
    需要說明的是,自唐朝到五代,城市裏實行裏坊製,買賣商品要在特定區域的特定時間。宋朝建國初期承襲唐製,拿開封舉例,便是按裏坊管理,相當於全城分成很多個小區,每個小區都有圍牆,一到晚上就關門上鎖,百姓無故不能上街行動。但開封城區窄,人口發展快,經濟又發達,很快地方就不夠了,沿街住戶都私搭亂建,還在坊牆上開窗開門,城坊形同虛設,夜間也熱鬧不休。官方幾次試圖治理,太宗、真宗時兩次恢複宵禁,都沒有成功,到仁宗年間,就徹底成了不夜城,裏坊製就這樣退出了曆史。
    而宋初的宵禁製度也有所變化,由原來的“一更”宵禁變為“三更”宵禁。才有了“馬行街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複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在潘樓街,每五更點燈博易,買賣衣物、圖畫、花環、領抹之類,至曉即散,謂之鬼市子”這樣的清明上河圖。
    但,汴梁城隻是個例,其它城市仍是在實行“宵禁”製,或嚴或馳罷了。
    裏坊製雖已取消,但杭城的建築格局卻無法更改,至於宵禁,在當前局勢之下又嚴了起來。不過,官府並沒有多少人手執行徹底,隻在緊要坊街加強巡邏。
    王棣看過內城區域圖,隻曉得崇文巷與明德巷相鄰,若非蘇三喚了衙差領路,他是萬萬尋不著地頭的。
    一路行人寥寥,燈光昏黃,蟬鳴蛙叫,初夏的月夜,樹影婆娑,月色朦朧,分外迷人。
    七拐八繞的到了一處長巷,領頭的蘇三打個手勢,停了下來。
    “是我……”一個人影從樹蔭下躥了出來,低聲說了句,一身束身裝扮,正是宗沐。
    幾個人貼在街角,輕聲的交流。
    宗沐冷靜中透著些微興奮,說了這崇文巷的情況:
    這條十丈長巷住了五、六十戶人家,多是些小商小販。王婆說的那家親戚在巷左第五戶,應該沒有後門。
    “應該?”王棣皺了皺眉,蘇軾遇險的那棟房,若非實地察看,也看不出有側門和後門。
    宗沐撓了撓頭解釋說,王婆帶著蘇小妹和蔡雲英過來,他暗暗跟著,為免行蹤暴露,隻守著那戶人家的臨街大門,無暇分身細查。
    “三哥,麻煩你去後麵瞧瞧,可別讓裏麵的人走了。”王棣當機立斷,分派人手。
    蘇三點了點頭,帶著兩人悄然而去,瞬間消失在夜幕中。
    他中等身材,略顯精瘦,三十來歲,臉上卻已有滄桑感,兼之話語不多,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宗沐卻是和他頗為投機,大概是這數日沒少切磋武技,不打不相識。
    王棣深吸一口氣,比了個噤聲前進的手勢,貼著巷旁的牆貓腰前行。
    夜空中,一片烏雲正迅速向高懸的圓月飄去,越來越近,直至將月光全部遮掩其中。天地間驀然黯了下來,靜謐寧和。
    王棣給今夜的行動命名為:黑暗騎士。
    黑暗並不等於沒有光明,而是一種與光明敵對的獨立的力量,任何黑暗要比光明更容易使人產生崇高的理想。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在這個夜晚,他們是一群尋找“光明”的人,是為“黑暗騎士”。
    當然,他不是希斯.萊傑,不是“小醜”,更像是“蝙蝠俠”。
    呃,克裏斯托弗·諾蘭的《蝙蝠俠黑暗騎士三部曲》太過經典,中毒深矣。
    目標院落大門緊閉,外麵有一人高的圍牆。透過門縫可以見到廳堂亮著燈光,隱約有說話聲傳出。
    雖隔著兩扇門,有宗沐這“順風耳”在,裏麵的動靜卻也聽了個大概,他低聲與王棣說著——
    “二位娘子都是心善的,也不嫌咱老婆子下作,這些天收留安頓,總算沒叫老婆子橫死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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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王婆嘴皮子倒是利索,奉迎感激的話語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又哪裏像剛喪子破家的傷心人?
    接著便是勸酒,說是新釀的果子酒,吃了並不上頭,酸酸甜甜的正合適女兒家品飲。
    另一個中年婦人也附和著說:“我這表姐說起來真真命不好……說來慚愧,都在杭州城住著,卻是好些年沒了往來,若不然總得相互攙扶一把,方算是不失親戚情份……不過,老姐姐得遇二位貴人救助,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報……今兒個貴人肯來咱這破爛地方吃點陋酒鄙食,那個詞怎說來著?嗯,蓬蓽生輝……咱也腆著臉敬二位小娘子吃杯酒……”
    蘇小妹與蔡雲英自是忙不迭的不肯居功,隻是主家盛情難卻,又不願拂了王婆的顏麵,生恐令得她想起傷心事,終究是各自喝了一杯酒。
    不好……王棣心生不安,十字坡那種下蒙汗藥的黑店慣用此招,一杯下肚,便是魯智深那等好漢也是“倒也”,險些被剁了作人肉包子,更何況這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不能再等了,他衝宗沐比個手勢,示意開始行動。
    看到木頭輕盈地翻牆而過,王棣的心跳陡地加速。兩世為人,這是他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縱然表現的再如何鎮定沉著,心裏總是有些緊張,有些慌亂,還隱隱有些興奮。
    總的來說,這次行動可謂是“釣魚執法”,釣的當然是方臘這尾大魚。
    前世的那本名著是極度醜化了所謂的“方臘起義”,曆史真相幾乎是湮沒的了。但諸如方臘、宋江、田虎、王慶這些農民起義者,其實也是寇盜之流,要說不禍害百姓才真是活見久了。
    就拿方臘起事來說,團隊的核心力量根本不是農民,而是走私商販及結社成員。
    有宋一朝,對農民並不苛刻。真正大規模、造成大影響的“起義”其實沒有。
    其時的商業非常發達,甚至商業稅收超過了田稅,海外貿易發達,城市工坊非常多,可以提供大量工作崗位,沒有田地的農民,完全可以去打工,而不愁吃不上飯;而且官府有錢救濟失地農民,真正赤貧的農民並不多;再者,朝廷的稅收對“有田者”,沒有什麽優待!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樣,宋朝官府不找無田戶收稅,而是找田產的所有者收稅!所以,宋朝很多小的自耕農,寧可將土地賣給大地主,然後自己去做佃戶或打工,這樣可以不用納稅!因為天災時也要交稅,所以沒田有時反而是好事!另外,彼時的雇傭製非常發達,大地主會雇傭農民為其耕種,這和佃農不一樣。無地農民做佃農,宋朝佃租還是比較人性化的。
    而方臘其實算不上是農民,其領導“起義”也未必真如喊出的主張實現真正的平等的那些口號,如“劫取大家財,散以募眾”,又如“有甚貧者,眾率財以助……凡出入經過,雖不識,黨人皆館穀焉,人物用之無間,謂為一家。”
    至於批判佛教教義中“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虛偽性,指出“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倒是頗費機心。
    然而,事實如何呢?
    “自號聖公,改元永樂,置偏裨將,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義軍無弓箭、盔甲,隻以鬼神那些隱秘難測的事互相煽動,燒房舍,掠金帛子女,誘逼良民加入起義軍……”
    嘖嘖,這波操作……也太急吼吼了吧,“聖公”?做皇帝了呢,永樂小帝。“凡六等”,這也很好理解,三六九等嘛,皇帝之下當然得有丞相、將帥等文武百官。那說好的“謂為一家”呢,說好的“要平等”呢?燒殺搶掠、威逼利誘這些事,不就是強盜惡人所為麽?一切都是幌子,最終是為了個人享受,這就不好了吧。
    總之,對這樣的人,王棣是生不起一絲好感的。若是能及早剪除此人,至少能少死萬千無辜百姓。
    呃,這檔口……倒是起了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心思,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裏麵的說話聲這一小會兒卻是歇了,有些……
    他收拾心思,等宗沐從裏頭開門,便聽一個聲音沉喝道:“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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