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雙鴻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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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之行已近一月,這些個日夜過的可真夠……充實啊。
種種變故讓王棣頗覺猝不及防,暗歎自己果真不是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料。倒也說不上有多沮喪或者氣餒,有些事情需手熟,有些事情需天賦,自己的天賦在於“才情”嘛,謀略權術啥的著實生疏的緊。沒關係,有時間去學習磨練。
患亂紛呈的局勢已然平歇,蘇太守籍社倉之由勸捐。
此時的“勸”與半月前糧價飛漲時的“勸”效果迥然不同,應和者無數。隻是,杭城此回損失慘重,光營建災民安置房的款項便是天文數字,饒是有朝廷撥款,且多方募捐,仍是有不小的缺口。
此事很傷腦筋,李格非便有些忿然:“都道咱大宋經濟昌盛,稅賦並不輕,天災人禍之際不正應還之於民麽……上好貪利,則臣下百吏乘是而後豐取刻與,以無度取千民。”
蘇軾咳了聲,道:“文叔,慎言。”
李格非微微“嗯”了聲,心下卻不以為然。
他適才所言後一句出自《荀子.君道》,意思是取之於民的多,用之於民的少。話中之意便是指朝廷救災、賑災不力,應當全力支援災區重建事宜,而非不痛不癢的撥款萬貫、度碟五十,杯水車薪,無濟無事。
蘇軾心知與自己僅有一半師生之誼的李格非為人脾性,真真是見不慣官場蠅營狗苟的,是個適合搞學術研究的正人君子,論起實務遜高文恭遠矣,更遑論是少年妖孽王三郎。
災區重建刻不容緩,與其和朝廷討價還價到頭來收效甚微,還不如趕緊想辦法籌措款項。
蘇軾一方麵以杭州官府之名向豪商富戶借貸,另一方麵加大募捐力度。還有就是除了匠工的工錢,材料瓦石、木梁等)款盡量先行欠著,當然也需盡快結清。如此三管齊下,款項缺口基本能夠填上。
這期間,王棣又想起銀行之事,似乎值得操作一番。
需要說明的是,唐玄宗開元初年出現了“櫃坊”,憑證有相互約定的實物,即具體的一樣東西,較多的則使用“憑貼”、“書貼”、“文券”、“券契”等,為單紙或折紙式的單筆往來的記錄。
“櫃坊”算是銀行的雛形,是替別人保管銀錢的商戶。和銀行要付給存款人利息不同,櫃坊不僅不付息,存放者還要向櫃坊繳納租金。但櫃坊的存在使得原來長安的生意人不必攜帶大量的銅錢,方便了遠方客商的貿易活動。
但到了本朝時,櫃坊中人勾結富家子弟,從事賭博、盜竊等活動,是以官府將其與賭局、詐騙、盜竊等同列為“遊手奸黠”一類,常加取締。
金融業,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行業,值得搗鼓搗鼓。
王棣並非愣頭青,自然曉得其中牽涉太深,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實力不允許啊,暫時擱置,列為可行計劃。
這些天,他親身經曆了許多事,心中無由的想起一句話來: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很奇怪的念頭,完全不搭界的事兒,卻讓他聯想到了一起,這思維實在夠跳躍。
但畢竟是適逢其會,也在盡量出些力,不敢說拯萬民於水火,終究是見不得哀鴻遍野、餓殍滿地的慘狀。既無法眼不見為淨,那便能幫則幫,無愧於心吧。
事實是,這雖然是“人吃人”的時代,但也不乏為仁向善之輩。國難天災之際,總會有人挺身而出,身體力行地行善積德。其中便有聶勝瓊與蔡雲英。
今歲江寧花魁大會,聶勝瓊技壓群芳一舉奪魁。聶花魁之名迅疾傳揚開來,待得她自贖其身受聘為半山園王府琴師,其名不墜反盛,便是遠在杭州亦是廣為人知。
至於蔡雲英,其名卻是知者寥寥,畢竟“琴操”之名太盛,坊間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琴操”二字原出自蔡邕所撰的《琴操》一書,以琴操為名,可見琴操的才氣也絕非一般。琴操雖說是ji,但冰清玉潔,賣藝不賣身,紅極一時。
去年蘇學士知杭州,聞琴操之名,及至見時,憐其才情,遂有往來相交。
據稱,東坡好友佛印便稱琴操撫琴為“百年難得一聞”。
東坡欲勸說琴操脫籍從良,乃戲曰:“予為長老,汝試參禪。”
琴操笑諾。
東坡曰:“何謂湖中景?”
答:“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又問:“何謂景中人?”
回答:“裙拖六幅湘江水,髫挽巫山一段雲。”
再問:“何謂人中意?”
答:“隨他楊學士,鱉殺鮑參軍。”
還問:“如此究竟如何?”琴操不答。
東坡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哪曉得一語驚醒夢中人,琴操雲:“謝學士,醒黃梁,世事升沉夢一場。奴也不願苦從良,奴也不願樂從良,從今念佛往西方。”
蘇學士遂為之落籍。
不過,琴操也終究未削發為尼,而是閑居杭州——王棣弱弱地想,蝴蝶效應哪,原本蘇軾與琴操之間會有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兒,而琴操最終會於玲瓏山別院修行,正是杭州城少了個名ji、玲瓏山多了位僧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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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從良落籍,“琴操”之名自不可再用,西城竹園方有了“蔡姑娘”。
琴大家淡出,但江湖間仍有關於她的傳說。事實上,坊間時不時便會傳出她即將複出的消息,令無數人一次次心生希望複又失望。
一入青樓深似海,誤入煙花風塵之地的,吃的是青春飯,短則三五年,長則十來年,再風光的也如曇花一現。入了樂籍,此生休矣,若不願孤苦伶仃,便祈禱著能遇良人脫離苦海。雖然,為人姬妾未必能幸福,但總好過賣笑賣身。
蔡雲英及聶勝瓊是不幸的,卻也是極其幸運的,因蘇軾與王棣之故而重落良籍,亦無那紈絝權勢之輩使用陰險下作手段逼迫侵淩。自由,總那般美好,叫人孜孜追求。
此次洪澇災害引發的一係列禍患,蔡雲英也被卷入其中。驚恐自是有的,倒不至於後怕。似乎這些年經曆的足夠豐富,已可處亂不驚了。
但,這種時候,應該能做些什麽,算是一盡綿薄之力。
議題其實是王棣提起的,倒非有意為之,而是想到他那個時空,每遇天災,如地震、洪災之類,明星公眾人物自發組織各種慈善義演,號召粉絲捐款捐物共度時艱。
慈善義演?蔡、聶二女相視而笑,一拍即合。
於是,琴操姑娘於某日某地“複出”的消息不脛而走。另,江寧花魁聶勝瓊亦會參與琴姑娘的複出表演。
哇哦,琴操與聶勝瓊,杭州與江寧的兩大花魁同場競演,太吸引眼球了有沒有?
這個極具爆炸性的消息一傳出便迅速占領了“頭版頭條”,十兩銀的入場券不算貴,琴操尚在江湖時可是得需三十兩茶水錢方能聆其一曲的。況且,這是慈善義演,演出的所有收入都會捐獻於賑災事宜。花魁,義演,二者合而為一,自是吸睛無數。
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據事後統計,二姝聯合義演十二場共籌得十三萬兩銀,悉數捐用賑災。
人們讚歎江南富庶,更對這二位青樓名ji讚賞有加。此等美事迅速傳揚、發酵,最終驚動朝廷,太後以“義女”二字褒揚,令二女名聲愈盛。
隻不過,這二位名ji皆已贖身從良,終是無法江湖再見,而成絕唱。
如此多方籌措,杭城災後重建經費終算可勉強支撐。
澇災前後被錄入杭州縣治,蘇軾、王棣、聶勝瓊、琴操乃至於李格非、高俅皆“榜上有名”。當然,都是正麵評價。
千年之後,有史學家在研討這段曆史時,欲將高俅與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朱勔、李彥等六賊並列,遭致高俅後人嚴詞反駁甚至要與之對簿公堂。
其後人列舉其種種為善之處,如:他除了與劉仲武家保持密切關係外,對他原來的主人蘇軾一家也頗為照顧。一些野史上記載他“不忘蘇氏,每其子弟入都,則給養恤甚勤。”
且他與當時權傾朝野的大奸臣童貫、蔡京等也非一黨。靖康元年,徽宗得知金軍渡過黃河後,便連夜倉皇逃往東南避難。《靖康要錄》記載徽宗南逃到了泗州後,童貫、高俅也趕到與之會合,一時間又組成了一個徽宗的親信小班子。不久,童貫與高俅發生衝突。童貫護從徽宗等人繼續南下,而把高俅留在了泗州,後高俅以生病為由,回到了開封。
蓋棺論定,時人對他的評價是大節無虧,總體上尚算是一個好人。
金聖歎在評《水滸》時說過:“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作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於是,眾口鑠“金”,高俅在小說《水滸傳》中扮個醜角代封建王朝的皇帝受過也就不足為怪了。
而元佑五年的杭州澇害發生當時,高俅更是四處奔走,為賑災之事盡心盡力。杭城能迅速度過災期,他在其中功不可沒。
更何況,高俅與王棣頗有淵源,值得大書特書。
顯然,高太尉是沾了王棣的光,這是王棣始料未及的。不過,在王棣看來,高俅的確算不上大奸大惡之人。
人無完人,何妨拉他一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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