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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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來時,看看床頭的小沙漏,已是辰時。這對習慣了早起的王棣而言算是睡過頭了。還好,考場內允許帶計時器,否則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了。
頭天晚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大概到了子時正方迷迷糊糊的睡著。
稍稍有些萎靡,一個骨碌起了床,向差役討了水用青鹽漱口、洗臉,方覺得清醒了些。
不緊不慢的用完早餐,照例是促消化的活動。前世的他飽受胃病困擾,前車之鑒呐,可別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辰時正,衙差舉著木牌沿著考舍走過,木牌上寫的是今天的考題:何以強宋。
第二場是試策,以策問試士,因稱對臣下或舉子的考試為“策試”。
《後漢書·徐防傳》:“臣以為博士及甲乙策試,宜從其家章句,開五十難以試之。”
韓愈《唐故相權公墓碑》:“前後考第進士及庭所策試士,踵相躡為宰相達官。”
策指的是“策問”、“對策”。它是殿試考試的主要內容,“策問”與“對策”就成為出題與應試的兩個部分,“策問”一般是以“皇帝的口吻”發問的,其內容主要是治國安邦、國計民生的政治大事。而士子們在應試的過程中便針對“策問”的內容作出回答,也就是所謂的“對策”。說的通俗一點,“策”某種程度上就相當於時事論文。
自熙寧變法以來,發解試亦同會試一般,三場考經義、策、論。從中不難看出朝廷很是注重士子對時事政務的理解。或者說,執政者想通過更多的渠道發掘通曉時務的可用之才。畢竟,大宋雖然富庶,“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政治環境卻很糟糕。
彼時,大宋與北方的遼國多有爭端,但屢戰屢敗,完全處於劣勢。即便與西夏,也是互有勝負,無法一戰而底定戰局。至於“燕雲十六州”,更是成了大宋揮之不去的痛。
強敵環伺,河山破碎,漢唐雄風不在,有幾個能安心享受偏安一隅之樂?
強我大宋,揚華夏之威,成了有誌之士追求的終極目標。但口號喊的再響,卻遲遲無法得償夙願,豈能不憂思重重?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在發解試問策此略,並非病急亂投醫,時不我待也。
這樣的題啊,王棣並沒有急著答卷。此等文章倒不難作,題目一目了然,雖是命題作文,但其實更易發揮,考校的是對時事的審讀認知及解決問題的可行策略。大方向是一致的,但因所處位置及思維範疇的不同會有萬千種答案。
這猶如站在樓頂與站在峰頂看風景,視線所及的範圍一定是不同的,所見的景物亦有不同。站得高望得遠,無限風光在險峰,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於王棣而言,這樣的試題正適合自由發揮,即便是天馬行空的放縱思維,也不至於差到哪兒去。倒是很難寫出些新意來,再想想吧,七百字,用不了多少時間。
接下來的兩個多時辰,巡場的監考官數度經過玄字三號考舍,見到的場景都是王棣在呼呼大睡。這些州學的教授等人在花魁大會上見識過王三郎的“風采”,曉得這是江寧新近揚名的當紅炸子雞,乃是本次鄉試解元的有力爭奪者,私下裏亦是深以為然。然而,能睡得出個舉人甚至解元來?雖然有心叫醒他,奈何考場規矩在那,唯有搖頭而去,隻是將腳步放重了許多。
王棣當然不知道自己大睡期間發生的種種,實在是犯困,而且,年青人在長身體的時候最缺覺呀。
待他神清氣爽的醒來,已是午時將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千事萬事吃飯大事。吃午飯先,不能餓著自己。
接下來,他坐著發了會愣,有一下沒一下、輕一下重一下地磨著墨。是的,他有些心不在焉。
何以強宋?
在華夏史上,宋朝是極為尷尬的,這是中原正統王朝麵積最小的朝代。
在王棣看來,原因有三:
其一,宋代國土麵積狹小的首要原因便是麵臨著唐朝衰落所留下來的大中華分裂的問題。原先唯中華馬首是瞻,無論漠北、西域、東北抑或是青藏地區,都是由大唐王朝的國力維持住了和平統一。而大唐敗亡,中華周邊各部應聲獨立,自然也就從眾友變四敵。
宋代所麵臨的周邊強權是隋唐秦漢所未有過的強大。中華地區恰好經曆了唐末動亂剛剛統一,在國土戰略防衛上,選擇的就保守,主動出擊的要求不大。西北、漠北、東北、青藏皆有敵意,很難開疆拓土,增加戰略縱深。
其二,幽雲十六州的丟失,中原地區幾乎無險可守,對於北方的防衛要求遠大於收複失地出關拓土的需求。加之西北失去,無天然馬場為戰馬提供馴養空間,北宋兵力構成上,就難以長驅塞外,中原無強大騎兵支撐,雪上加霜。
其三,宋代長期積貧積弱的社會局麵,一方麵應對國內農民階級和地主階級的矛盾,一方麵還要控製將領軍權,以防擁兵自重,無暇他顧國土擴張。防守的意義大於拓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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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遼、西夏,甚至還有大理國,讓大宋王朝名不符實。雖然大宋子民以華夏正統自居,但事實上一些藩屬小國卻是朝貢於遼國。為何?因為宋遼之爭多以前者失敗告終。落後不僅得不到尊重,更會挨打。
從軍事的角度上,宋的確可以說是最弱之王朝,秦有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裏”,是“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漢有武帝三次反擊匈奴,使“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並設置西域都護府;而一代盛世大唐王朝更是在“天可汗”李世民的帶領下,擊破突厥,生擒東突厥帝國可汗頡利,使蒙古草原歸於王化,與之後的那個無與倫比的元朝;那個在遼東血戰日本,致使豐臣秀吉鬱鬱而終的大明,以及後來,在西北大戰準格爾部的清,宋能拿出手的勝仗實在是少之又少,澶淵之戰換來的是一個近乎屈辱的合約,連西北邊陲的西夏,也要每年提供“歲賜”,換來一個所謂的宗主國。
這樣的一個王朝,縱然經濟繁榮昌盛冠絕世界;即便“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年之演變,造極於趙宋之世”;就算宋朝gdp總量就達到265.5億美元,占當時世界經濟總量的近四分之一;而且還是曆史上文化教育、科學創新高度繁榮的時代,儒學得到複興,私學興盛,文化藝術發達,科技發展迅速,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中,指南針、活字印刷和火藥都是在這一時期發明,可見政府鼓勵創新的力度是非常之大的。
然並卵。
拳頭不硬便要受欺侮,遼國便是大宋的苦主。雍熙北伐的慘敗,“檀淵之盟”實則為恥,若無變故,“靖康之恥”更讓大宋元氣大傷及至沒落衰亡。
究其根由,“冗兵冗官冗費”是禍患起源。這點並非沒人看得出,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牽涉太深太廣,解決起來太難,正所謂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破冰重來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的。王安石終其一生也未能競全功,反因手段太急疾)而成全民公敵。
另外,居安不思危,溫水煮青蛙,乃至於絕大多數人都安於現狀。進取之心在日複一日的自我標榜中喪失殆盡,熱血日漸冷卻,留下的隻是及時享樂。自上而下回蕩縈繞的是歌舞升平的靡靡之音。
作為穿越者,王棣當然知曉症結所在,但有的更多的是作為旁觀者的無奈。洞若觀火又如何?他自問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至少現在沒有。或許,是推倒重來、打破重建的節點還未到來。
他忽而又想起後世足球界的一句話:足球,要從娃娃抓起。當然,那隻是怒其不爭、聲嘶力竭的口號,n多年過後仍是形式大於實際,浮誇大於實情。
那麽,如今這個貌似鮮花著錦實則已是病入膏肓的大宋該怎麽辦?強我大宋,或許也當從娃娃抓起。
念及於此,他知道自己該如何答這道“強我大宋”了。
那篇文章或許不是最貼題,但也不會跑題。這道策問題出現在鄉試,說明出題的李節心中的文青特性並未完全褪盡,那篇文章或許正對他胃口。
迎合主考官偏好、捉摸主考官的性情,並不丟人,事實上正是考生們在做的事。
他加快了磨墨的速度,鋪好答題紙,提筆就寫,再無停頓。
本次江寧鄉試,名聲最盛的便是王棣。之前的花魁大會上,幾乎成了他極度綻放的舞台,單論填詞功力,便是久負盛名的周美成與秦少遊也自歎弗如。當然,僅憑一時的絢爛似乎不夠說服力。但之後的杭州之行,種種變故中都有他的身影。在蘇軾、李格非有意無意的推波助瀾之下,王棣之名為越來越的人所知曉。等到了鄉試,其已隱然成了當仁不讓的領軍人物。
但就是這麽一位有望奪魁的少年名人,居然在鄉試考場上相會周公。騷年,你是有多麽缺覺啊?
尤其是第二場,在大部分考生快要答卷完畢時,他方動筆,這番操作真的是沒誰了。
李節一直在注意著王棣的動靜,雖然他不想承認,但王三郎頭場的字與文的確是搔著了癢處,潛意識裏想第一時間見到王棣寫了些什麽。
稍稍猶豫之後,李節慢慢走到玄字三號房前,透過小窗極目看去。
這一看,他頓時不好了,王棣正在寫的是:
“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也;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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