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斷腸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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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的自是李格非一家,殺的自是宋江一夥。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之事,宋江啊宋江,這方是你的本心麽?求一己之私欲,視人命為草芥。即便你未親手舉起屠刀,這十餘條鮮活的生命終因你而亡。也罷,殺人者人恒殺之,且等著吧。
    又追出數裏地,山路漸漸崎嶇難行起來,卻見得前方十餘丈外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泥岡子,樹蔭如蓋,鬱鬱蔥蔥。
    先行探路的蘇十一悄無聲息的從灌木叢中竄出,當得上“神出鬼沒”四字:“全在林子裏了,約莫有二十來人,不敢靠的太近,但那宋江確定也在。”
    氣氛陡地一凝,追了大半天,一路墜尾急行軍,總算是遇上了。張橫、張順見蘇三等仿似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摩拳擦掌不已,給人獵豹待發之感,隱晦地交換了個眼色,心下俱想:榮華富貴絕非是唾手可得,今次可得拚命表現,萬萬不可畏畏縮縮裹足不前。
    王棣目視前方,片刻後說道:“能殺便殺,能抓便抓,出擊吧。”
    蘇三等人拱拳低聲應道:“喏。”
    “黃泥岡智取生辰綱哪……”王棣心裏默默念了聲,掖好衣襟,從腰間拔出一根鐙亮鐙亮的尺餘鐵棍,反握在手,腳下一蹬,人便悄無聲息的竄了出去。
    蘇三緊隨其左右,不由暗暗點頭:王三郎絕對是他平生所見之大異類,不僅文采斐然,且於武學修練也頗有天賦,當得起“文武雙全”之讚。
    蘇三出身軍旅,後又在京城廝混,可謂是見多識廣。名家子弟多紈絝,鬥雞遛狗逛青樓,似王棣這般無有不良嗜好的絕無僅有。更令他驚詫的是,這位如玉公子既有驚世文才,且通曉商賈之道,各種想法層出不窮,往往在輕描淡寫的話語間便能讓人眼前一亮甚至豁然開朗。更難能可貴的是,其明明可以過錦衣玉食、悠哉悠哉的清閑日子,卻每日鍛煉打磨身子骨,勤練不輟。雖然,玩珠峰那位惜字如金的張前輩說其武學天賦不夠,絕無可能練成一等一的高手,但在他看來,那是“故意打擊”,以此誡勉罷了。其的武學天賦是顯而易見的,誠然稍遜於綽號叫“木頭”實則比猴子還精活的宗沐,卻也勝常人多矣。而且其心誌堅毅,對自己夠狠,自然對敵人也夠狠。依蘇三看來,王棣現今的身手,等閑三五個壯漢是近不得身的。
    以上對蘇三而言,並非是他折服於王棣的全部緣由,最最讓他吃驚的是王棣的作派,對方為人處世、待人接物的姿態完全顛覆了他對豪門子弟的認知。
    王三郎,身上全無紈絝氣息,這才是最讓蘇三捉摸不透的。
    據查,夏天方臘等摩尼教匪徒在杭州鬧事,借“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之口號,蘇大人如是說:“取以色見我為邪道,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為真佛。其說不經,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則以無字連上句,大抵多如此解釋。”
    在蘇三看來,此等口號也隻能蠱惑蠱惑無知民眾,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會分作三六九等,哪有什麽平等,哪有什麽無有高下?自欺欺人罷了,說到底隻是挖空心思臆造的噱頭。
    但與王棣一段時間接觸下來,他驚奇地發現,這位名門少年從不自恃身份,不論待誰皆一視同仁,販夫走卒也好,達官顯貴也罷,在王三郎眼中“無有高下”。
    蘇三相信自己的識人眼光,這世間自不乏偽善虛假、欺世盜名者,但若時時刻刻、日複一日都如此“虛偽”,那便是真實的了。他認定,王棣秉性如是,骨子裏便是這種人,所以無論用怎樣的眼光去審視,也是發現不了些微蛛絲馬跡。
    說不感動是假的,這是怎樣的世道啊,終究還是等級分明森嚴)的,士庶有別,良賤有序,“人吃人”,今非鮮矣。
    本朝的奴婢從以前的賤口變為良人,奴婢不再“律比畜產”,跟雇主是雇傭關係,雇傭關係的奴婢是當時主流。律法還規定了不得私自懲罰奴婢、不得私自殺害奴婢等,本朝初年殺雇傭奴婢需要抵命,不過在真宗年間對此又有調整,“自今人家傭賃,當明設要契,及五年,主因過毆決至死者,欲望加部曲一等,但不以愆犯而殺者,減常人一等,如過失殺者,勿論。”這裏雇主打死奴婢,減常人一等,就是不再抵命,處流三千裏刑。不過這個條例有個先決條件,就是“及五年”,不及五年的奴婢被雇主打死的懲罰沒有明寫,不過可能是比照良人來的。也就是說,宋朝關於雇傭奴婢的律令裏,與雇主的人身依附關係越強,雇主打死奴婢後的處罰越輕。不過比唐朝好很多了,唐朝無故打死奴婢徒一年。
    但本朝仍存在著良賤製度,還保留著官奴婢製度,即把人因罪而沒為官奴婢。熙寧年間慶州兵變,平定後,叛兵家屬被沒為奴婢者,配江南路、兩浙路、福建路為奴,“諸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
    在一些地區,雖然無奴隸之名,卻有奴隸之實。比如在四川地區,“川陝豪民多旁戶,以小民役屬者為佃客,使之如奴隸,家或數十戶,凡租調庸斂,悉佃客承之“,“旁戶素役屬豪民,皆相承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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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遼國的“宮戶”、“掖庭戶”、“著帳戶”、“媵臣戶”、“投下戶”、“二稅戶”及西夏的“使軍”、“奴仆”,大宋朝算是人性化的,但也僅此而已。
    作為蘇府侍衛,蘇三等人算是被雇傭的良民,但始終是尊卑有別,即便開明大義如蘇學士,也時有贈美妾於友人之舉,就算懷有身孕也無有絲毫不舍……
    王棣不同,他待老卒達叔、名ji聶勝瓊與蔡雲英乃至於王府的仆婢,無有鄙夷,“禮賢下士”做到這份上,反正蘇三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也正因如此,跟隨在王棣身邊的人方會死力效命,跟著三郎前途坦蕩哪。
    是以,在蘇三看來,“救人殺人”無所謂,王棣的安全方是第一,當寸步不離的跟隨左右。
    那片林子並不大,或疏或密或高或矮地全是鬆樹。暮秋時節,鬆針紛紛染黃枯敗,鬆籽落了一地,溢散著淡淡的清香。
    眾人悄無聲息的掩身上前,自有蘇八居中調度,無聲地比劃著手勢,幹淨利落,餘者依令而行,緊而不亂。
    軍中調派指揮作戰,有旗手揮舞顏色不一的旗幟比揮旗語,但顯然不適合小分隊行動。王棣一度是個特種兵迷,在追劇時特意去查閱了相關資料,諸如特種兵訓練、配合、手語之類,算是初窺門徑。蘇三一行到了江寧,與原本的王府侍衛重組,王棣摩挲著下巴給這支侍衛隊命名為“雪豹突擊隊”,並將特種兵那一套告訴了蘇三蘇隊長,這便算是超越時代的新鮮產物了。
    就目前所展現的來看,雪豹突擊隊已是初具雛形。
    林子裏有一小塊空地,一夥裝束不一、衣衫不整的漢子或坐或倚,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什麽。
    一個身形彪悍的漢子忽地起身,喝道:“敵襲!”
    這夥人一路逃竄,雖未遇官差追堵,但盡是惶惶不安,總覺得後有追兵緊咬不放,唯有奮力前進再前進。
    砍翻樓船、漁船上的艄公漁夫自是為免泄露行蹤,“杏花村”的變故卻讓這夥人生了隙痕。
    阮小二便很是不齒,怒叱劉唐道:“你這潑皮,禍害了那女子倒罷了,作甚還要戳上幾刀?著實可惡。”
    劉唐頂著一頭紅發,乜著阮小二,滿不在乎的說:“不就一個沽酒妮子,又當得什麽數。”
    這一路奔竄,劉唐大發雄威,很是害了幾條人命,非止是赤發,便連眼瞳也是紅了的。
    阮小五瞪了劉唐一眼,不喜道:“咱家二郎又非慈悲菩薩,又管得你害誰去。但那妮子已讓你禍害的魔怔了,便是留她一命又如何?莫是殺人殺上癮了吧。”
    另一個喚作“白日鼠”白勝的精瘦漢子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插話道:“劉兄弟這也是為了大家夥好呢,留下活口不正好成了官府的耳目麽?且莫為了不相幹的人壞了咱兄弟的情份。”
    這白日鼠白勝是黃泥岡東十裏路安樂村裏的一個閑漢,充其量隻是個小混混罷了,平日裏好吃懶做,專靠偷雞摸狗廝混日子,前些天腆著臉到晁家莊謀了個莊客勾當,此次也算是“適逢其會”。這人無甚能耐,倒是慣善看人下菜,雖不討喜,卻也不怎招嫌,這當口便充當好人和起了稀泥。
    吳學究也左右相勸:“白兄弟言之有理,有甚話說開了就罷,切莫傷了兄弟情誼。”
    一直木著臉的宋江苦歎一聲,起身團團作揖:“為了宋某人連累了諸位兄弟,宋江惶恐之至,愧不敢當,隻銘感五內,留待來日報答。”
    這夥人以宋江馬首是瞻,他這般作派,其他人哪敢托大,自是起身回揖。
    王棣等圍上前時,所見的正是這一幕,也不知是誰腳下踩到了鬆籽,那阮小七耳目聰敏,當即便有所察覺,出言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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