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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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冬月下旬,東京已落了好幾場雪。
中原地區雨雪天並不多,既不似江南那般潮濕,又不像北方那般幹燥,但一入冬卻也寒意刺骨。這於前世今生都生活在江南的王棣便算是一種肉體上的打磨了。好在他這些年從無間斷過鍛煉,身子骨可遠非尋常文弱書生可比,倒也無懼這寒意。
前世年少時倒是沒少遇見雪天,孩童貪玩,風雪無阻,竟是赤著腳在雪地上奔跑嬉鬧,堆幾個四不像的雪人,打幾場敵我不分的雪仗,肆無忌憚的叫喊著、笑鬧著,小夥伴們個個臉蛋通紅,鼻涕成了最尷尬的裝飾品。但心是暖和的,感覺是愉悅的。這樣的場景數十年後仍清晰記得,仿若昨日。
但雪這玩意兒逐年減少,漸行漸遠漸無息,乃至於到了後來,稀稀落落的飄了些雪花,非止孩童們興高采烈,大人們也變得大驚小怪。隨之而來的是社交平台上各種“x10的第一場雪”。嗯,遇到啥事別驚慌,拿出手機拍照發發朋友圈。更有那些個網紅,各種角度,各種p圖,來和純潔無瑕的雪來一張合影。雪自是無辜的,雪崩的時候沒有1010是無辜的。
推開窗,抬眼望去,但見積雪未消,青磚黛瓦皆披素妝,那鬆梅竹柳上,一簇簇的雪,白的晃眼。
偷得浮生半日閑,棗家子巷位置稍偏,卻也正是鬧市當中難覓的寧謐之處。
搓了搓手,拿溫水研墨,蘸了蘸墨在紙上落筆,幾個渾圓小楷躍然紙上:大學章句。
這月餘連軸轉,抽不出時間“寫”書,如今士林間都噤聲不語,算是默許了自己的狂妄之舉,既如此,便當趁熱打鐵。
好在工作量不是很大,《論語集注》共十冊,會在年前推出,十四冊的《孟子集注》早已完稿付梓,但暫不麵世。
他接著寫了一段序言曰:“四書者,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處……先讀《大學》,立其綱領,其他經皆雜說在裏許。通得《大學》了,去看他經,方見得此是格物知事,此是正心誠意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事。”
原本,是應推出《大學章句》的,但他早決定從衍聖公府著手,自然得先拿出《論語集注》。現在可謂是打響了頭炮,那便再接再厲、一鼓作氣。
那個時空,朱熹注釋“四書”,目的不僅僅是整理和規範儒家思想,宣揚和貫徹儒家精神,其更主要的目的是把“四書”納入到自己的理學軌道,用“四書”中的哲理作為構造自己整個思想體係的間架。從這個意義上說,《四書章句集注》不僅是儒家學說的大成,而且是朱熹儒學體係的基礎。
而這個時空的發展軌跡稍稍提前,理學大盛,二程力主將《孟子》、《中庸》、《大學》與《論語》並重,並嚐試了做與朱熹同樣的事情,即將儒學著作掰開揉碎再整合成一整套的學術,以此夾帶私貨,將理學觀念注入其中。隻是,這項工程太過浩大,得傾注人力物力精力方能顯效,隻能暫時擱置。
王棣在這個節點推出《四書章句集注》,恰恰是最適當的時機,早幾十年定會被打入萬丈深淵,晚幾十年……便是朱夫子大放異彩了。
倒是毋需著急,《論語集注》才剛剛出到第二卷呢,《大學章句》總共才兩千一百餘字,不用兩個時辰便可默寫完畢,明日便可交與許五先了。
這許五先辦事效率還真是快,到汴京十天便在城西選址定下了“染墨坊”京城分店,之後一通忙乎,印刷設備和工人都是從江寧帶來的,有條不紊的做好了一應開鋪事宜,再選了黃道吉日開張大吉。
王棣未向外界透露過自己是“染墨軒”股東身份一事,卻每拜見名儒便會說《論語集注》後麵幾卷將會在“染墨坊”獨家首發。
免費的廣告啊,而且效果極佳,這不,《論語集注》第二卷共五千冊一上架便被搶購一空。幸好許五先早有準備,一麵將預留的五千冊擺上書架,另一麵讓工人們加班加點,一直印了足足三萬冊方罷休。
這還是僅限汴京呢,且仍有拓展空間,若是加上西京洛陽、北京大名、南京應天以及江南文風鼎盛之地,乖乖,至少也得十萬冊吧。
再算算純利,一冊賺二百錢,便是近三萬貫,偶滴個天,僅《論語集注》便可獲利三十萬貫。
宋代是中國科技大爆發的時代,各類技術飛速提升,印刷業也有了新的突破,出現了活字印刷。宋代的大城市經濟十分活躍,書籍的商品化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二冊書大抵賣錢六百文足。印造用紙一百六十幅,碧紙二幅,賃版錢一百文足,工墨裝背錢一百六十文足。而一部《杜工部集》,十冊二十卷,書價才一千文。《漢雋》兩冊一百六十頁,價格六百文。
許五先給《論語集注》定價為四百錢一冊,這個價格比尋常書籍略貴,但因是經義釋注,算是科舉工具書,價格高一些也在情理之中。而“染墨坊”本身就有一整套印刷器具,工人也都是熟手,是以即便成書用紙是較為名貴的澄心紙,一冊書也有五成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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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來的太突然啊,許五先這些日子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在王棣麵前也愈發恭順了。
術業有專攻,王棣並沒有插足刊印事宜,隻交待許五先切莫在上世之前泄露了稿件。
許五先自是拍著胸脯保證,大有“稿在人在,稿丟人亡”的慷慨激昂。他又請示說,下一步會在各地分店同步開售,盡可能地搶在盜版出現之前爭取盡量利益最大化。
對於營銷術,王棣在前世可沒少見,便思忖著提了幾點建議。許五先略一思索便品咂出了其中的奧妙,當然又是奉上一通彩虹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選擇了與“染墨軒”合作,且成了股東,王棣相信許氏兄弟的營商手段,隻負責提供書稿,絕不參與發行。
如此,雙方合作的極是愉快,互惠互利,大家發財。
寫了一會兒,他又險些用上標點符號。入鄉隨俗,為免太過特立獨行,他一直讓自己按現今的書寫習慣作文寫字,句與句之間稍稍空開些方便句讀。初來乍到時可是吃盡了句讀的苦頭,“發明”標點符號是早晚的事情啊。
有道是心動不如行動,他扯過一張紙,將標點符號的用法一一列舉出來,準備放在《大學章句》卷首。至於書寫習慣……慢慢來吧。
“不用悲秋,今年身健還高宴。
江村海甸,總作空花觀……”
王棣停筆靜靜的聽著,聽這歌聲應是蔡雲英,那麽撫琴的是聶勝瓊了。
嗯,唱的是老蘇同誌的《點絳唇·庚午重九再用前韻》,後麵還有一句“尚想橫汾,蘭菊紛相半。樓船遠,白雲飛亂,空有年年雁。”
這闋詞是蘇軾今年重陽節所作,一反文人悲秋的傳統,唱出了明朗而高昂的調子。
縱觀此詞,或翻用古詩,或引用典故,均是為了突出開篇兩句中“不用悲秋,今年身健還高宴”,豁達的人生態度。也就是說,在蘇軾看來,遭遇挫折的時候,不要悲觀失望。
老蘇同學可真夠豁達的,否則也寫不出“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那樣的詞句來。
大文豪便是大文豪,隨隨便便寫一闋詞便能廣為傳唱,這才是大宋最閃亮的明星呢。
他名聲之盛非止隻在大宋,在遼國也是備受推崇。
自從遼國建國後,契丹貴族百官們,就極其熱愛漢家詩歌。
比如唐朝大詩人白居易,就在遼國圈粉無數。遼聖宗還曾親自用契丹文翻譯白居易作品,分發給官員們認真讀寫。
但詩文驚豔天下的蘇東坡,卻不知不覺搶了白居易在遼國的“偶像”地位。宋使張芸叟出使遼國,竟發現遼國館驛的牆壁上,都刻著蘇東坡的詩,遼國“粉絲”們搜集編纂的蘇東坡詩集,更是火熱暢銷多年。蘇東坡的弟弟蘇轍出使遼國,也體會了蘇東坡在遼國的強大知名度,以至於寫詩發出感慨:“誰將家集過幽都,逢見胡人問大蘇”。
這,是國際偶像,比後世那些所謂的頂流小鮮肉可牛叉多了,不可同日而語。
說起這遼國,現在的皇帝耶律洪基可是親宋派,堅持持對宋通好,精通音律,善於書畫,愛好詩賦,與臣下有“詩友”之交,常作詩賜於外戚、大臣。詩作風格受唐詩影響較深,講究韻致,反映了契丹貴族崇尚唐文學,積極學習吸收漢文化的傾向。
蘇轍評曰:“在位既久,頗知利害。與朝廷和好念深,蕃漢人戶休養生息,人人安居,不樂戰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都這般喜好漢唐文化,遼國臣民自然不乏熟諳漢文化之人,如那個講一口流利大宋官話、成語運用自如的蕭羽飛。
對了,那蕭丫頭還說要來拜訪呢,嗬嗬。
他正兀自放飛思緒,便聽屋外王小丫稟告道:“三郎,外麵有個叫蕭羽飛的小娘子求見,說是與三郎約好的。”
蕭羽飛?約好?
王棣不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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