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歸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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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麗麗深深一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謝過王三郎。”
擬古之作,其所擬之《決絕詞》本是古詩中的一種,是以女子的口吻控訴男子的薄情,從而表態與之決絕。如古辭《白頭吟》、唐元稹《古決絕詞三首》等。這首擬作是借用漢唐典故而抒發“閨怨”之情。
決絕意謂決裂,指男女情變,斷絕關係。唐元稹曾用樂府歌行體,摹擬一女子的口吻,作《古決絕詞》。此作題為“擬古決絕詞柬友”,也以女子的聲口出之。
“柬友”二字讓賀麗麗感動莫名,能被王棣視為友人,何其幸也?
關鍵是這詞句,字字擊中心坎,怎不叫人潸然淚下?
全詞描寫了一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和傷害她的男子堅決分手的情景,借用班婕妤被棄以及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的典故,通過“秋扇”、“驪山語”、“雨霖鈴”、“比翼連枝”這些意象,營造出的意境至少是讓她賀麗麗感同身受了。
再看廊道上等候表演的歌妓,亦是一個個神情悲切,更有哽咽低泣、淚流滿麵者,沉浸於詞中意境無法自拔。
不少酒客也是癡癡地灌著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人生若隻如初見,誰心中沒有“初見”呢?時過境遷,當年的怦然心動早已隻留存於記憶深處,不敢觸碰,抑或忘了觸碰,但終會在某一刻記起,有美好,有遺憾,有落寞,有憂傷。
隻是,如此憂鬱悲涼的氛圍中忽然發出一道不合群的聲音:“兀那角妓,今日某來喝酒聽曲兒,圖的是開心快活,盡是唱這些個淒淒慘慘的曲子何意?快快唱支好耍的曲兒來。”
宋代娼妓名目中,有所謂“角妓”。時人謂風流蘊藉為“角”,故有“角妓”之名。“角妓”,猶風流美貌,才藝出眾的名妓。
有人惱說話那人粗鄙,憤然叱責:“是哪個在聒噪?”
大廳某處一人長身而起:“某乃大名府浪子燕青,你要作甚?”
先前那人一見此人模樣,果斷地慫了,再不吭聲。
那喚作“燕青”的漢子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細髯,十分腰細膀闊。他樣貌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麵似堆瓊,端的是資質風流。
如此嚴寒時節,他衣著甚是單薄,隱約露出繡身來。
身有花繡的自非正經良民,且有綽號“浪子”,意指不受習俗慣例和道德規範約束的放蕩不羈之人。且那桌坐著的數人瞧著都非善輩,何苦去招惹來著?
台上賀麗麗心情激蕩猶未平複,隻微微福了福,聲音有些沙啞:“對不住,吾今日唱不得了。”
彼時妓家有自稱“奴奴”,也有自稱“吾”的,視人而異,代表的是當下的心態。前者有獻媚討好之意,俯低做小;後者則略顯矜持,不卑不亢。
燕青環攏雙臂,嗬嗬笑道:“怎地?怕給不起賞錢?”回頭與一個員外裝扮的人說道:“這汴京城的小姐與大名府的還真不一樣,知道拿捏哩。”
那員外三十多歲,目炯雙瞳,眉分八字,雖然作富家翁裝扮,卻是儀表堂堂,不怒而威。他聽燕青說話,隻是笑笑,並不應答,手一揚,一小串金幣骨碌碌落在賀麗麗腳邊,甚是晃眼。
這時的貨幣是銅本位,通用的是銅錢,金銀則需去專門的地方兌換。時下廣為人知但市麵上極其罕見的金幣是淳化元寶。
太宗淳化初年,太宗深感江山不穩,尤其當時宋與遼金沙灘大敗。他親自督工鑄造該錢幣並送至五台山窖藏,希望保佑大宋國泰民安,帝業萬代不斷。正麵“淳化元寶”雋永灑脫,清麗不凡,為太宗皇帝禦書,背麵是一幅“童子拜觀音”的畫圖。銅錢是主要貨幣,金銀是不作為貨幣使用的。
彼時銅錢的基本單位為“文”,和“貫緡)”,一貫合一千文。宋代財政緊張的時候有過八百文、八百五十文當一貫的情形。另外還有折二錢,當三錢,當十錢等變相通貨膨脹的時候。
雖然金銀銅的相互兌換率一直在浮動中,但基本是一兩黃金合十兩白銀或十貫銅錢或一萬文銅錢。
淳化元寶一枚該二錢五,合二千五合文。
那員外丟上台的一串元寶有二十多枚,該值六、七十貫。
雖說青樓中也有一擲千金的豪客,但隨隨便便打賞數十貫的還真不多見。更何況這淳化元寶市麵少見,有價無市,真要拿去兌換,大抵可以浮價至一百貫。
不過,大名府頗多奢遮人物,出手闊綽豪爽也是有的。
仁宗慶曆二年,契丹在薊縣、通縣和唐山一帶,集結重兵,伺機南侵。消息傳到宋都東京,朝廷文武官員緊急商量對策。很多人主張把京城西遷洛陽。還有人主張講和。丞相呂夷簡曾在大名府為官,十分熟悉黃河以北的情況。針對這些西遷派和講和派的言論,他講出了一段與眾不同的話:
“使契丹得渡過河,雖高城深池,何可恃耶?我聞契丹畏強侮怯,遽城洛陽,亡以示威。宜建都大名,示將親征,以伐其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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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納其言,於當年五月建大名府為都城,定名“北京”。
慶曆八年,又於大名府置大名府路,領北京、澶、懷、衛、德、濱、隸等州軍。
被設為陪都之後,在朝廷的重視下,大名府活力激增,飛速發展,一躍成為百萬人口大都市。
在軍事上,朝廷為抵抗契丹,竭力將其打造為一個軍事重地,這個舉措,無疑加速了大名府的發展;在經濟上,在還未被設置為陪都之前,大名府因其卓越的地理位置,經濟就發展的相當好,如今再加上陪都之名,經濟發展的速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至於“員外”,並非是“員外郎”。本朝給予遼國、西夏的歲賜太多,掏空了國庫。朝廷沒有錢怎麽辦?不要緊,有辦法就有錢,賣官帽子,美其名曰:捐官。小官賣不了幾個錢,不過癮,幹脆來大的,一賣就是個副部長。一個部編製是一正兩副一個“相當於”,正職是尚書,副職是左右侍郎,“相當於”那個叫員外郎。恢複這個官銜的本義,讓你明白這是“正員之外”的,千萬別惦記著能來上班,真要想當官,還是去讀書考試吧!
彼時隻要花了錢,隻要不是造反就能保命,有錢人甘願舍財買這麽個不上任的官兒也就不難理解了。於是,你買我買他也買,天下到處都是“員外郎”。見多不怪,有錢人互相之間見麵稱“員外”,老百姓見了有錢人叫員外,人家願意聽嘛!張員外,李員外,大宋到處是員外。
卻不知這闊綽的大名府豪客又是什麽員外?
呃,王棣大概是知道的。
慣使一條棍棒,護身龍絕技無倫。京城內家傳清白,積祖富豪門。殺場臨敵處,衝開萬馬,掃退千軍。更忠肝貫日,壯氣淩雲。慷慨疏財仗義,論英名播滿乾坤。盧員外雙名俊義,綽號玉麒麟。
北京大名府盧俊義盧員外,仗義疏財河北玉麒麟……大概就是這位了。
王棣稍微有些懵,梁山好漢武力值第一人呐,看他那身姿氣度,像自己這樣的,他可以打十個吧?當然,本公子等閑不與人動手,打打殺殺的不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才是某的風格。
可是你不在大名府好好做你的員外、跑來汴京來嘚瑟啥?猛龍過江嗎?
他眉頭微蹙,深深看了那員外幾眼。咦,與他同席的幾位有些麵善,因是背對而坐,看不著麵目,但單看背影便應是見過的。
他兀自狐疑,便聽有人朗聲說道:“樓上可是王棣王解元當麵?某山東10x10久仰王三郎大名,今日得見解元公,幸之甚矣。”
聽這人一打岔,樓子裏莫名緊張的氛圍頓時緩解下來。青樓煙花之地,拿錢砸ji女的戲碼不罕見,對於即將應試的舉子們來說,千方百計揚名刷臉才是上上之舉。王棣在汴京名氣可不小,《論語集注》的刊印震動全城,再加上新鮮出爐的這闋《木蘭花》,此時不蹭熱度更待何時?
其他舉子也反應過來,後悔不已,隻差捶胸頓足了,趕忙起身自報名號向王棣揖禮,“王三郎”、“解元公”、“王解元”等稱呼不一,更有甚者,雅稱“王初見”、“初見兄”,也算是別出心裁了。誰說讀書人一根筋的?
“人生若隻如初見”這句殺傷力太強了有沒有?
人生若隻如初見?初見也不美好,很不美好……
王棣瞳孔微縮,盯著燕青那一桌的另外幾人。
適才那些舉子高呼“王三郎”,背對著的幾個人回頭張望,嗬嗬,還真是熟人——及時雨宋江、智多星吳用、立地太歲阮小二,別來無恙啊?
宋江三人乍見王棣,如同見了鬼一般霍然起身,椅子嘩啦啦作響,碗筷落了一地。
這才是冤家路宰,陰魂不散啊,王棣歎了口氣,向舞台另一側的蘇八等人比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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