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月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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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杵撞在銅臼裏發出清越聲響,張雲舒望著石缽中逐漸融化的蛇心藤,二十年前的記憶忽然翻湧。那日密室中少年張起靈蜷縮成胎兒的姿勢,後背的窮奇紋竟在她觸碰時化作灰燼,額間金紅鳳凰紋卻在劇痛中逐漸清晰。
"姑姑..."黑瞎子突然在門外輕喚。這個稱呼他藏了二十年,此刻伴著晨霧漫進來,驚落了案頭的忍冬花瓣。
張雲舒指尖一顫。當年在古樓密室撿到被毒瞎的齊家少年時,他右眼還凝著黑血,卻能用完好的左眼看清她額間轉瞬即逝的紋路。十五歲的黑瞎子笑得像隻狐狸:"張家姑姑,我瞧見鳳凰從火裏飛出來了。"
此刻他斜倚門框,墨鏡倒映著藥爐幽藍的火光:"那半截蛇心藤,夠治十個張啟山了吧?"語氣輕佻,攥著門框的指節卻泛白。
"不夠。"二月紅的聲音從回廊傳來,水袖拂過芍藥叢,驚起幾隻碧色鳳蝶,"要添上這個。"他展開掌心,露出枚嵌著隕玉的銀環,正是當年夾在胭脂盒裏的物件。
杭州城的春雨浸透了青石板,張起靈蹲在屋簷下擦拭黑金古刀。二十年過去,刀柄纏的棉布仍保持著特定紋路——這是張雲舒教他的止血包紮法。
"小麒麟別擦了。"黑瞎子從牆頭翻下來,新摘的枇杷葉還帶著雨水,"你猜紅二爺在廚房鼓搗什麽?"他忽然壓低聲音,"我瞧見他在蒸糯米,莫非要給我們包粽子?"
正廳突然傳來玉器碎裂聲。兩人閃身入內時,隻見張啟山坐在太師椅上,軍靴碾著滿地瓷片,胸前佩著的六角銅鈴與簷角風鈴共振轟鳴。
"雲舒呢?"他手中的馬鞭劃過藥櫃,百年老檀木應聲裂開三道痕,"二十年了,還要躲著我煉藥?"
戲腔忽從後院飄來。二月紅素衣散發,指尖轉著那枚隕玉銀環,唱的是《貴妃醉酒》的改詞:"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水袖翻飛間,銀環精準套住張啟山腕間的青銅鐲。
黑瞎子突然吹響竹哨。張起靈旋身抽出案下藏著的苗刀,刀刃映出張雲舒從密道轉出的身影。她額間鳳凰紋赤金流轉,手中藥杵竟化作三尺青鋒。
"當年你在我大哥身上種青銅鱗,就該想到今日。"二月紅將隕玉粉末撒入香爐,青煙幻化成張啟山最熟悉的墓室圖騰,"紅家戲台的迷魂陣,比不得張家古樓的機關?"
張啟山驚覺內力滯澀,腕間青銅鐲泛起詭異綠光。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張雲舒抱著聖嬰衝出火海時,也是這樣用銀針刺破他掌心:"張家要的是長生,我要的是眾生。"
"解藥在廣西巴乃。"張雲舒劍尖挑起個翡翠藥瓶,"用你培育的血屍交換。"她身後藥櫃突然翻轉,露出滿牆玻璃罐,其中漂浮的青銅鱗片正與張啟山體內的毒蠱共鳴。
黑瞎子突然嗤笑出聲:"族長大人,您眼角在流血。"他摘下墨鏡,當年被毒瞎的右眼竟完好如初,"張家姑姑給的義眼,是不是比您養的屍蟞好看?"
張起靈默默將苗刀歸鞘。二十年光陰,他已學會在劍拔弩張時煮一壺龍井,氤氳茶香中,張啟山頹然跌坐在圈椅裏。簷角銅鈴停止嗡鳴,春風裹著西湖的桃花瓣卷入窗欞。
中秋夜宴擺在庭院老桂樹下。黑瞎子非要用新學的戲腔報菜名,被張起靈用桂花糕堵了嘴。張雲舒拆開廣西寄來的藥匣,隕玉雕成的鳳凰在月光下振翅欲飛。
"張啟山送來的?"二月紅將溫好的黃酒注入青瓷杯,"他倒記得你愛玉雕。"
"是賠罪。"她將玉雕放在少年們紮的兔子燈旁,"青銅病的方子隨信附上了。"忽有夜風穿庭而過,鳳凰玉雕發出清越啼鳴,竟與二十年前密室裏的鎖鏈聲微妙相和。
黑瞎子忽然指著東南方驚呼。萬千孔明燈從西湖畔升起,每盞燈罩都繪著不同的戲曲臉譜。最大那盞飄著紅家班的水袖標誌,燈下懸著的流蘇竟是蛇心藤編織而成。
"二爺快看!"張雲舒難得露出少女般雀躍神色。二月紅卻望著她鬢角沾的桂花輕笑,當年古樓初見時的藥香仿佛又縈繞鼻尖。張起靈忽然將什麽塞進他掌心,低頭看是枚鳳凰紋玉佩,背麵刻著極小的小篆:長相守。
二十年光陰凝在玉佩溫潤的觸感裏。黑瞎子醉醺醺地哼起新譜的曲子,張起靈在月下擦拭他的刀,張雲舒的藥杵聲混著更漏,將往事都釀成桂花蜜。西湖的夜霧漫過院牆時,二月紅終於唱出那折準備半生的戲,戲文裏沒有長生與陰謀,隻有個采藥歸家的尋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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