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七樓的消毒水味被一縷清苦藥香衝淡時，林逸正在給22床調整多巴胺劑量。他抬頭望去，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來人白大褂上投下細密金紋，烏檀木發簪綰起的青絲垂落肩頭——是中醫科新來的柳如風。
    "患者術後心率不穩，可否用參附注射液？"她的聲音像浸在晨露裏的忍冬藤，帶著三分江南水汽。
    林逸的鋼筆在病程記錄上頓住。他見過太多所謂"中醫聖手"給心衰患者開虎狼之藥，此刻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你們科上周給心梗病人用活血化瘀湯，導致消化道大出血。"
    柳如風將碎發別至耳後，露出白玉耳墜上一點翠色。她打開隨身檀木藥箱，泛黃病曆冊頁間夾著全英文的《心髒康複研究》："那是辨證失誤。參附強心升壓，配合胺碘酮能減少室顫風險。"纖細指尖劃過他剛寫的用藥記錄，"您給患者用利尿劑過量，已經出現電解質紊亂。"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警報。22床的老太太抽搐著抓住胸口，心電監護顯示頻發室早。林逸迅速推來除顫儀，卻見柳如風將三棱針刺入患者內關穴，蒼白的指尖撚轉針尾。三十秒後，紊亂的波形竟漸漸規整。
    "太衝穴按壓可輔助複律。"她額角沁著薄汗，月白真絲襯衫被搶救室的冷光映得微微發藍，"林醫生，要試試中西醫結合查房嗎？"
    顧永年蜷縮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腕紮著滯留針。風濕性心髒病讓他的皮膚泛著青紫，像株被寒霜打蔫的老梅。"柳大夫..."老人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您上回開的甘麥大棗湯，夜裏能睡三個時辰了。"
    柳如風搭脈的手指微微下壓，黛色眉尖輕蹙："結代脈比上周更明顯，林醫生建議的瓣膜置換術..."話音未落，老人突然劇烈嗆咳，監護儀上血壓驟降至7040hg。
    "準備急診手術！"林逸扯開深藍刷手服，卻在觸及患者冰涼的指尖時頓住——如此虛弱的體質，根本承受不住體外循環。他望向正在為老人艾灸關元穴的柳如風，消毒燈在她睫毛上投下顫動的陰影。
    手術室的無影燈亮起時，柳如風正在煎藥室守著咕嘟冒泡的砂鍋。黃芪的甘香混著紅參的苦澀，在淩晨三點的值班室氤氳成霧。當林逸帶著一身疲憊推開玻璃門，看見她伏案小憩的身影，月白衫子滑落肩頭，露出鎖骨處一點朱砂小痣。
    "術後用生脈飲替代腎上腺素，可以促進心功能恢複。"她忽然開口，驚得林逸差點打翻保溫杯。晨光漫過她手繪的人體經絡圖，在兩人交疊的影子裏，他第一次發現金銀花的藤蔓原來可以攀上手術刀冷硬的輪廓。
    深秋的銀杏葉落滿中藥圃時，顧永年已經能扶著輪椅散步。他寶貝似的抱著柳如風配的安神香囊，看兩個白大褂在夕陽裏爭論不休。
    "你給患者開的桂枝湯會增強華法林藥效！"林逸舉著凝血報告單，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柳如風踮腳替他扶正眼鏡，發間桂花油暗香浮動："所以我把劑量調整到3g，配合你新換的利伐沙班..."話音戛然而止，林逸的手正覆在她微涼的指尖上，身後銀杏葉紛揚如金箔雨。
    "今晚...要不要試試我煎的歸脾湯？"他的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中醫基礎理論》，書頁間夾著朵幹枯的合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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