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文藝匯演的追光燈亮起時，林雨棠的琴鍵手套正在出汗。
    三角鋼琴漆麵倒映著季楊楊的側影，他調試電子合成器的動作像在拆解鍾表機芯，黑色燕尾服袖口露出半截醫用膠布。
    "《機械協奏曲》第三樂章。"他敲下a大調基準音，合成器光帶流淌出齒輪咬合的韻律。
    林雨棠的指尖懸在黑白鍵上方，突然發現琴譜夾頁畫著差分機結構圖——那些交織的銅杆與齒輪，正對應著賦格段的聲部交織。
    第一組十六分音符躍出時，季楊楊旋動效果器旋鈕。林雨棠看見他左手小指殘留的焊錫痕跡，在聚光燈下泛著月暈般的微光。
    當她的琶音攀至第二小節，合成器突然迸發金屬刮擦聲——精確模仿磁流變液的粘度變化。
    觀眾席傳來騷動。林雨棠在樂句間隙瞥見季勝利扶著劉靜入場，化療帽的絲巾被過堂風掀起一角。
    季楊楊的節拍突然亂了半拍，他猛踩延音踏板，用電子音效掩蓋母親的咳嗽聲。
    "切換利茲數列變奏。"林雨棠用琴譜遮擋嘴唇低語。季楊楊的瞳孔收縮如相機光圈，手指在音序器上敲出斐波那契節奏。
    當劉靜的輪椅碾過地磚縫隙時，他們的和聲恰好抵達黃金分割點。
    後台突然爆出電路短路的焦糊味。季楊楊扯開領結衝向配電箱，林雨棠的即興變奏在黑暗中持續。
    她聽見扳手與螺絲的碰撞聲，接著是季勝利壓抑的驚呼："小心電弧！"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雨棠看見季楊楊徒手攥著冒火花的電纜。他掌心的醫療膠布被灼穿，卻將備用電源線精準插入合成器接口。
    當《月光》第三樂章的旋律重新流淌時，觀眾發現鋼琴內部嵌著座微型天文鍾——擒縱輪正隨顫音踏板同步擺動。
    謝幕時季楊楊將琴譜拋向空中，散落的圖紙在追光中化作金屬蝴蝶。
    林雨棠接住其中一張，發現背麵用機油寫著德文詩節：「當精密齒輪開始歌唱，便是星辰墜入凡塵的時刻。」
    慶功宴上，季楊楊躲在消防通道調試腕表。林雨棠找到他時，他正用手術刀在表盤刻下0.73hz的標記。"
    這是心跳頻率。"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將表麵貼在她脈搏處，"也是磁流變裝置的最佳共振點。"
    通道門被撞開的巨響中，季勝利舉著燙傷的右手僵在原地。
    林雨棠看見他西裝口袋露出半截燒傷膏，與季楊楊掌心的藥膏是同一品牌。醫用酒精的氣味在三人之間彌漫，像某種無聲的和解劑。
    "你母親..."季勝利的喉結滾動著，金絲眼鏡滑到鼻梁，"她說你的琴聲像老式座鍾報時。"
    季楊楊的鑷子掉在防火梯上，驚醒了在管風琴音管裏築巢的麻雀。
    林雨棠俯身撿起時，發現金屬表麵刻著1997.6.1——劉靜確診前最後一個兒童節的日期。
    深夜的病房走廊，季楊楊將改裝後的音樂盒放在母親枕邊。
    黃銅滾筒上密布的凸點不隻是音符，更精確對應著放療設備的坐標參數。當《致愛麗絲》的旋律響起時，監護儀上的血壓曲線竟逐漸趨近正弦波。
    林雨棠在晨霧中看見季楊楊蜷縮在候診椅上。他掌心的灼傷處貼著齒輪創可貼，睫毛結滿霜花。
    當她將熱可可放在扶手上時，聽見他夢囈般的低語："小時候她總用節拍器哄我睡覺..."
    第一縷陽光穿透ct室鉛玻璃時，季楊楊突然驚醒。
    他抓起林雨棠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讓她的掌心感受心跳與音樂盒的共振："現在你也是這精密係統的一部分了。"
    護士推著治療車經過，車輪在地麵碾出五線譜般的軌跡。
    季楊楊的額頭抵在林雨棠肩窩，醫用消毒水的氣息裏混入一絲鍾表油的芬芳。
    他們交疊的陰影在牆上構成完美的擒縱機構，擺輪遊絲正在晨光中溫柔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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