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館a棟307教室，清晨八點的陽光斜切過木製課桌。
    林雨眠捏著炭筆的手腕懸在圖紙上方，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翳。
    昨夜修改到淩晨三點的社區醫院模型此刻正在講台展示，而她的注意力卻被窗外梧桐樹上倒掛的男生奪去。
    "啊！我的十四行詩集！"
    趙海棠的格子襯衫下擺翻卷著露出半截腰線，兩條長腿絞在樹枝間晃蕩。
    風掠過他亂翹的栗色卷發，活像隻誤入現實世界的卡通人物。
    雨眠看著那本精裝書即將墜入下方景觀池，身體比意識先行動。
    炭筆在圖紙上劃出突兀的斜線，她撐著窗台探出半個身子，指尖堪堪擦過燙金書脊。
    "接住了。"她晃了晃戰利品，卻見樹上的男生突然捂住眼睛："這位同學，你知不知道這個姿勢會走光？"
    薄荷綠裙擺正在春風裏蕩出漣漪，雨眠後知後覺地縮回身子。
    耳尖泛起珊瑚色時，掌心突然傳來酥麻震動——那本詩集正在瘋狂彈出微信消息。
    [諸葛學姐：模型教室鑰匙在你那兒？]
    [張偉叔：馬桶又堵了！]
    [咖喱醬：冰箱裏最後一塊提拉米蘇是不是你偷吃的！]
    "別看！"趙海棠落地時險些崴腳，踉蹌著衝進教室奪回詩集。
    額角還沾著片梧桐葉，呼吸間帶著青草汁液的清新，"這是現代吟遊詩人的秘密花園，凡人不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晨光勾勒出雨眠麵前的建築模型，微型病床上的孕婦雕塑正溫柔環抱著早產兒。那些樹脂澆築的掌紋不過米粒大小，卻纖毫畢現得令人心驚。
    "這是..."趙海棠的金絲眼鏡微微下滑，"產科病房的動線設計？"
    雨眠詫異地抬頭。
    麵前這個五分鍾前還在樹上耍寶的家夥，此刻正用食指丈量著模型采光角度："外立麵玻璃幕牆的折射率不對，清晨查房時段會有17度眩光。"
    他突然蹲下來平視模型，後頸發茬沾著亮晶晶的汗珠："不過你把新生兒監護室放在東南側很聰明，等這些梧桐樹長到五層樓高，剛好形成天然光過濾器。"
    教室陷入奇異的寂靜。
    雨眠望著男生映在模型上的睫毛陰影，突然想起昨夜查閱的往屆優秀作業，某份被教授當範例展示的醫院改造方案，署名正是趙海棠。
    "學長要喝咖啡嗎？"
    趙海棠抬頭時，少女正將易拉罐貼在他泛紅的臉頰上。
    冰鎮觸感激得他原地彈起，後腦勺撞上吊燈，玻璃珠簾叮咚作響。
    "這是封口費？"他揉著腦袋咧嘴笑，虎牙尖閃著淘氣的光，"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模範生上課走神..."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兩人同時轉頭，看見雨眠的帆布包躺在景觀池邊，設計圖正在水麵舒展成半透明的蓮花。
    趙海棠的反應快得不可思議。他蹬掉運動鞋躍上窗台，腕表皮帶勾住窗簾穗子都渾然不覺。
    雨眠還未來得及驚叫，男生已經赤腳踩進池中。
    "別動！"她抓起裁紙刀衝下樓，卻見趙海棠正用兩根樹枝當鑷子，小心翼翼夾起濕透的硫酸紙，"這些平麵圖用的是可溶性顏料？"
    春寒料峭的晨風裏，男生卷到肘部的襯衫還在滴水。
    他對著陽光調整圖紙角度時的神情，像在修複古籍的文物專家。
    "住院部走廊的綠植牆設計成波浪形，是因為..."沾水的手指撫過暈染的色塊，趙海棠突然轉頭，"你媽媽是夜班護士？"
    雨眠瞳孔微顫。
    那些被她藏在比例尺裏的秘密……每隔三米設置的護士站呼叫鈴，病房轉角處的防撞軟包，天台晾衣架特意留出的輪椅通道……此刻正隨著水漬在紙上洇開。
    趙海棠把圖紙鋪在香樟樹蔭下，掏出鋼筆在空白處勾畫："改成雙層中空玻璃，隔音效果提升40。"筆尖突然頓住，"不過夜間值班室的星空頂，還是留著吧。"
    風掠過少女垂在腰際的麻花辮，趙海棠聞到熟悉的橙花香。
    昨夜在愛情公寓通宵寫詩時，這縷氣息曾悄悄漫過3602的門縫。
    "學長怎麽會知道..."
    "你模型裏所有軟包家具都是淡藍色。"趙海棠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分鏡似的草圖，"而我在兒科病房住過整整三個月。"
    上課鈴撕破靜謐的瞬間，兩人同時去搶即將被風吹走的設計圖。趙海棠的手掌覆在雨眠手背上，池水沿著他腕骨滴進她袖口。
    這個總把情詩掛在嘴邊的人，此刻卻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你們在幹什麽？！"
    教導主任的怒吼驚飛滿樹麻雀。
    趙海棠本能地側身擋住雨眠，濕透的襯衫貼在後背，涼意卻壓不住耳後攀升的熱度。
    "老師，我們在進行流體力學實踐。"他舉起滴水的圖紙，義正言辭得仿佛馬上要宣讀畢業論文，"這位同學在研究不同液體的暈染速率對建築設計的影響。"
    雨眠低頭憋笑時，看見兩人的影子正被朝陽糅合成溫柔的琥珀色。
    趙海棠背在身後的左手還在滴水，卻悄悄對她比了個勝利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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