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七天的晚風裹挾著桂花香，攝影班眾人圍坐在校門口的大排檔。
    餘皓正舉著手機直播炭烤生蠔，油星子濺到肖海洋的迷彩褲上，引發新一輪笑鬧。
    "十三呢？"路橋川數著塑料椅突然問。林夏咬著吸管抬頭，看見馬路對麵網吧的霓虹燈牌在畢十三蒼白的臉上投下藍紫色光斑。
    他穿著不合身的員工製服，正在給客人遞泡麵。
    鍾白順著她的視線驚呼："那不是..."話沒說完就被林夏捂住嘴。
    少女薄荷綠的衣袖掠過桌麵，帶翻半杯檸檬茶，糖漬在一次性桌布上洇出淺褐色的雲。
    "我去買紙巾。"林夏抓起錢包就跑，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秋蟬在電線杆上嘶鳴，她隔著網吧玻璃看見畢十三彎腰擦拭鍵盤，後頸脊椎凸起清晰的骨節，像一串未解的摩斯密碼。
    自動門開啟的機械音驚動了角落裏的少年。畢十三轉身時碰倒了能量飲料，橙黃色液體順著桌腿蜿蜒到林夏腳邊。
    他胸牌上的"網管023"在熒光燈下泛著冷光，與白天那個一絲不苟的班代判若兩人。
    "要包夜嗎？"畢十三垂著眼皮敲打收銀機，"學生證打八折。"
    林夏的指甲陷進掌心："你們這...招兼職？"
    "全職員工需要夜班健康證。"他終於抬眼看她，鏡片後的目光像浸在寒潭裏的黑曜石，"而且你..."
    話未說完，門口傳來醉漢的吵嚷聲。林夏突然被拽到櫃台後麵，畢十三的手臂橫在她肩頭，消毒水混著廉價洗衣粉的味道鑽入鼻腔。
    醉漢拍打台麵的震動順著脊背傳來，她聽見頭頂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仿佛此刻他們正躲在圖書館的某個書架後。
    "身份證。"畢十三的聲音依舊冷靜，直到醉漢罵罵咧咧離開才鬆開手。
    林夏發現他耳後的那顆小痣在出汗，像粒被雨打濕的罌粟籽。
    回大排檔的路上，林夏踩著畢十三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你每天睡幾小時？"<睡眠周期通常..."
    "說人話。"
    "四小時。"畢十三突然停步，從書包側袋掏出個鋁箔包，"你的創可貼該換了。"
    林夏低頭，發現早上被相機背帶磨破的指尖又滲出血珠。
    夜風卷起他過長的劉海，露出額角未消的紅印，那是三天前在洗衣房撞的。
    當冰涼的醫用敷貼裹住傷口時，林夏突然問："為什麽當班代？"
    "加德育分能抵掛科。"畢十三將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拋物線精準得像個投籃動作，"而且..."
    燒烤攤方向突然爆發出歡呼，路橋川舉著烤雞翅向他們跑來。畢十三後退半步隱入樹影，仿佛從未踏入這片喧鬧的星河。
    林夏捏著敷貼邊緣的鋸齒紋路，直到肖海洋嚷嚷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才回過神。
    後半夜突然下雨，眾人作鳥獸散。林夏躲在便利店屋簷下等車，看見畢十三騎著老式自行車掠過水窪。
    他肩頭披著便利店送的透明雨衣，車籃裏塞著兩個臨期飯團，鏈條轉動聲混著雨滴砸在柏油路上，像首不成調的搖籃曲。
    第二天清晨，林夏在操場角落找到蜷縮在台階上補眠的畢十三。
    晨露浸濕他卷翹的睫毛，懷裏還抱著那本邊角起毛的《計算機網絡原理》。
    她輕輕將熱豆漿放在他手邊，突然發現他右手指節布滿細小的割痕。
    "你手怎麽了？"
    畢十三驚醒時差點打翻豆漿，鏡框歪斜地掛在鼻尖："食堂洗碗工每小時八塊。"他說得像在背誦元素周期表，"周二四六中午。"
    軍訓匯演當天，林夏作為領隊站在第一排。當她正步經過主席台時，看見畢十三躲在樹蔭下統計考勤表。
    他的鋼筆在紙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支沉默的日晷。燥熱的風掀起少女的帽簷，她突然衝那片陰影綻開大大的笑容。
    當晚的班會上，畢十三發放軍訓學分表。
    輪到林夏時，表格背麵多了張便利貼，上麵印著市人民醫院的ogo：創可貼每日更換，忌沾水。
    林夏把便利貼夾進《美國紐約攝影學院教程》，書頁間掉出顆薄荷糖。這次糖紙是完整的，在台燈下泛著湖水般的青綠色。
    她剝開糖紙時，發現背麵用鋼筆寫著極小的一行算式：4h睡眠x7=28h＞24h時區差理論應用
    窗外的桂花突然簌簌落在窗台，像是誰忍不住的輕笑。
    三樓走廊盡頭的盥洗室裏，畢十三正用冷水拍打發燙的耳尖，鏡中的少年第三次把牙膏擠成了完美的一厘米圓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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