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的鎮妖碑浸在靛藍暮色裏，蘇棠踮腳掛上第七盞蓮花燈。青銅燈芯映著她腕間跳動的銀鈴，將"無根生"三字刻痕染成暖橘色。
    張靈玉提著天師府祖傳的夔紋燈走來時，燈影恰巧掠過她後頸，那道儺戲留下的紫紋，此刻正與碑文裂痕嚴絲合縫。
    "田爺爺說，當年這下麵..."蘇棠將青玉髓按在"無"字凹槽，"埋著半部《抱樸子》。"
    青銅燈突然爆出青光，碑底傳來機括轉動的悶響。
    馮寶寶嘴裏哼著一首不知名的山歌，聲音清脆悅耳，回蕩在這片寂靜的凍土之上。
    她手中的鐵鍬不斷地揮舞著，每一次落下都準確地擊中凍土，發出“哢哢”的聲音。
    隨著她的挖掘，凍土逐漸被掘開，露出了下麵的泥土和石頭。
    馮寶寶的動作十分熟練，仿佛她已經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
    就在鐵鍬撞上一個硬物的瞬間，馮寶寶的歌聲突然停止了。
    她定睛一看，發現鐵鍬撞上的竟然是一個檀木匣。就在這時，二十四節穀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雷鳴。
    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山穀都在顫抖。馮寶寶不禁抬頭望向二十四節穀的方向，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張靈玉掀開匣蓋時怔住，褪色的紫藤花穗下壓著婚書，泥金箋上的日期竟是甲申年臘月廿三，落款處印著馮曜的雲雷紋。
    "爹爹留給我的及笄禮。"蘇棠將花穗係在他蹀躞帶上，指尖拂過泛黃的"永結同心"四字，"可惜我等了三十四個春秋..."
    尾音消弭在突然炸響的煙火中，山門處傳來張楚嵐的怪叫："小師叔！你家媳婦把通天籙刻在月餅模子上了！"
    子時的更漏漫過清音潭，張靈玉在銀杏樹下找到醉臥的蘇棠。她枕著虯結的樹根，半壇竹葉青潑濕了道袍前襟。
    陰陽五雷自發凝成薄毯覆住她單薄的身子，驚走了偷舔酒漬的夜梟。
    "你猜..."蘇棠忽然拽住他衣襟翻身，發間荼蘼掃過滾動的喉結，"當年我為何選這株銀杏？"
    醉眼映著漫天星河，指尖點在他心口陰五雷印記，"因這兒的螢火蟲...像你那夜失控的金光咒..."
    驟起的山風卷落陳年銀杏果，果核砸在潭麵蕩開漣漪。
    張靈玉的銀發與她的青絲纏作一團，陰陽雷紋自相觸的肌膚蔓延，在樹皮上烙出《黃庭經》殘句。
    當馮寶寶掘出最後一壇女兒紅時，鎮妖碑突然迸發七彩流光，田晉中殘魂凝成實體，斷舌竟能發聲："棠兒，掀開婚書背麵。"
    泥金箋翻轉的刹那，張之維的拂塵卷著驚雷落下。
    老道望著浮現的"張蘇氏"三字大笑："好個馮曜！三十四年前就算準要嫁女兒給天師府！"
    晨光漫過山脊時，蘇棠在道袍廣袖間醒來。
    張靈玉的銀發鋪了滿枕，心口陰五雷化作蘭花紋印，正與她後背的經絡圖遙相呼應。
    馮寶寶蹲在窗欞啃月餅，模子上的通天籙印在糕麵，竟拚出"早生貴子"的吉讖。
    三清殿前的姻緣樹突然開花，當年那截褪色發帶係著的木牌上，金漆新描著："無根之木生連理，陰陽五雷結同心。"
    張之維擲出空酒壇擊響銅鍾，驚起雙宿的朱鹮掠過清音潭，那株百年銀杏的枝椏間，悄然結出並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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