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二月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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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那日,紅府後院的梧桐葉落得蹊蹺。晨起時滿地金黃中突兀地洇著幾灘暗紅,像是誰打翻了朱砂硯台。
    蘇硯秋蹲身撚了把染血的落葉,指尖搓開時嗅到淡淡的腥甜,不是人血,倒像古墓裏鎮棺的雄雞血。
    "娘親,樹在哭呢。"小鈴鐺攥著串青銅鈴鐺跑過來,五歲女童的發髻歪歪斜斜插著支木槿絹花。
    她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竟與梧桐樹滲血的節奏隱隱相合。
    二月紅拎著藥鋤轉過月洞門時,正看見妻女立在斑駁樹影裏。
    蘇硯秋月白旗袍的下擺沾了血漬,卻依舊挺直著脊梁,恍如十年前礦山初遇時那個握羅盤踏陰穴的姑娘。
    他目光掃過樹幹裂縫,瞳孔微縮,那裂紋走勢竟與蘇硯秋後背暗紅經絡一模一樣。
    "昨日掃灑的仆役說,三更天聽見女子唱《牡丹亭》。"
    二月紅將藥鋤尖抵住樹皮裂縫,"唱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時,樹根突然滲血。"
    說話間,鋤尖撬開塊樹皮,露出內裏鎏金青銅紋。
    蘇硯秋忽然按住他手腕:"是蘇家養魂術。"她扯開衣領,心口並蒂蓮紋在樹影裏泛著微光,"
    當年父親用我的血在娘胎裏種下魂引,這樹怕是另一處養魂地。"
    青銅匣出土時驚飛滿院寒鴉。匣身纏著的鎖鏈刻滿人首蛇身紋,鎖眼處嵌著半枚帶血槽的玉玨,正是十年前沉入寒潭的那塊。
    小鈴鐺伸手要摸,被二月紅抱開三尺:"這上麵的血沁,和你娘親當年中的屍蛾毒同源。"
    匣中躺著個桐木人偶,穿著蘇硯秋大婚時的嫁衣。人偶心口插著支銀簪,簪頭翡翠裂痕裏滲出黑血。
    蘇硯秋撚起黏在人偶發間的木槿花瓣,冷笑出聲:"霍三娘的手筆,她倒還沒死心。"
    當夜子時,紅府祠堂的青銅燈無風自燃。
    蘇硯秋跪在蒲團上焚香,看煙霧凝成父親虛影。"囡囡,這匣子本該在你及笄時開啟。"
    虛影指向供桌下的暗格,"當年分你半魂入世,終究是逆了天道。"
    暗格裏滾出個油紙包,裏頭裹著支鎏金點翠步搖。蘇硯秋對燈細看,發現簪尾刻著極小的生辰八字,竟是丫頭的。
    二月紅撫過她顫抖的肩:"明日去寒潭了結這段因果罷。"
    寒潭水比十年前更刺骨。蘇硯秋將青銅匣沉入水底時,潭麵浮出塊石碑,刻著"情債兩清,來世莫遇"。小鈴鐺突然指著水下喊:"外公在笑呢!"
    兩人望去,隻見蘇父的虛影托著個茯苓餅,朝他們深鞠一躬後散作星芒。
    歸途馬車上,小鈴鐺攥著從石碑剝落的玉屑睡得香甜。蘇硯秋靠在二月紅肩頭,看他用朱砂筆在戲本上勾畫新詞。
    筆尖懸在"生生世世"四字上遲遲不落,忽然被她的銀鏈纏住:"下輩子若遇不上......"
    "遇不上,我就掀了閻羅殿。"二月紅截住話頭,腕間青玉扳指磕在她銀鐲上,撞出清越聲響。
    簾外忽起細雨,車夫揚鞭打散雨絲,仿佛打碎了前塵萬千。
    三日後,紅府辦了場小宴。張啟山帶來個紫檀木盒,裏頭躺著對翡翠鈴鐺耳墜:"表妹當年埋在古樓的東西,物歸原主。"
    蘇硯秋將耳墜掛上女兒耳垂時,小鈴鐺腕間銀鈴與耳墜同振,竟奏出段《遊園驚夢》。
    宴散時,霍三娘的人頭盛在漆盤裏送進祠堂。蘇硯秋拿它墊了供果,轉頭見二月紅在院中栽下株雙生木槿。
    月光將兩人身影投在"情債兩清"的石碑上,恍惚疊成三個影子。
    小鈴鐺搖著新得的撥浪鼓跑過回廊,青銅聲驚起宿鳥。
    蘇硯秋忽然輕笑:"你說這丫頭,像不像當年礦山裏......"
    "像你。"二月紅截住她的話,掌心貼住她後背暗紅經絡,"執拗,聰慧,帶著股破釜沉舟的狠勁。"
    他忽然打橫抱起人往內室走,"昨日新得了方子,或能化開你背上這些......"
    紅燭爆出燈花時,蘇硯秋咬著他肩頭悶笑:"二爺這治病的手法,倒比陳皮下鬥還野。"
    窗外木槿簌簌,蓋住了未盡的話語。月光漫過染血的梧桐樹樁,在那年蘇硯秋埋下的藥囊旁,悄然冒出點翠綠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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