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當天清晨起了大霧，方一凡蹲在校門口修自行車鏈時，看見林小滿從黑色轎車上逃也似地跳下來。
    她懷裏抱著牛皮紙袋，發繩上的銀杏葉沾著晨露，在擦身而過的瞬間落在他校牌上。
    "你爸真像移動的冰山。"方一凡甩著油乎乎的手套追上來，瞥見她手腕新添的淤青，"要不要去醫務室..."
    話沒說完就被紙袋裏滾落的金繕工具打斷，林小滿蹲下去撿瓷片的動作快得像在藏匿罪證。
    禮堂懸掛的《千裏江山圖》摹本在穿堂風裏輕輕搖晃。
    林小滿作為學生代表調試麥克風時，方一凡正躲在幕布後給童文潔發消息："千萬別和李萌說遊戲直播的事！"
    他抬頭望見少女脖頸處貼著的創可貼，忽然想起上周火災演習她蜷縮在儲物櫃裏的模樣。
    變故發生在展示牆繪環節。當林父看到大屏幕上的敦煌電吉他時，手中的青瓷茶杯突然傾斜，滾燙的茶水潑在西裝褲上。
    林小滿衝上台的瞬間，方一凡已經抓起滅火毯撲過去，粉塵在光束中飛舞，像場荒誕的雪。
    "這就是你說的重點班？"林父的質問聲壓著怒火。
    李萌扶正被碰歪的眼鏡，林小滿正用紙巾擦拭父親褲腳的茶漬，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
    方一凡突然搶過話筒："叔叔，那個飛天飄帶裏藏著所有公式的諧音梗！"
    禮堂陷入詭異的寂靜。方一凡按下遙控器，牆繪局部突然亮起熒光，敦煌樂伎的裙擺上浮現傅裏葉級數，電子琴鍵化作笛卡爾坐標。
    "這是小滿設計的跨學科彩蛋。"他聲音有些發抖，"她說美和公式都是宇宙的語言..."
    季楊楊帶頭鼓掌時，林父正盯著女兒修補過的青瓷杯。金線在裂痕處蜿蜒成dna鏈的形狀，折射著穹頂的燈光。
    童文潔在觀眾席掐方圓大腿："你兒子什麽時候會做ppt了？"
    暴雨在散會後傾盆而下。方一凡舉著宣傳板擋雨時，聽見器材室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林小滿蹲在儲物櫃前拚湊新的殘片，雨水順著發梢滴在鬆節油瓶上，將未幹的金繕膠暈成渾濁的淚痕。
    "跟我來。"他拽起她就往琴房跑。林小滿的驚呼淹沒在雷聲裏，走廊監控攝像頭記錄下兩個濕漉漉的身影。
    當《克羅地亞狂想曲》從琴鍵迸發時，她看見方一凡踩著積水在走廊旋轉，浸透的校服下擺揚起水花，像隻倔強的落水鳥。
    "你爸剛才偷看了三遍牆繪解說。"方一凡把毛巾扔在她頭上，"我讓英子把視頻發他郵箱了。"
    林小滿蜷縮在鋼琴凳上，忽然抓住他手腕："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悶雷碾過天際，方一凡的答案被淹沒在消防鈴的尖嘯中。演習煙霧從門縫湧入，他本能地將人拉進三角鋼琴底部。
    狹小空間裏，林小滿的呼吸掃過他鎖骨，手腕上的銀杏手鏈硌得人生疼。
    "那天火災演習..."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煙，"我其實看見你踹開安全門的樣子。"
    方一凡感覺後頸發燙，少女的指尖正無意識摩挲他衛衣抽繩，"像武俠片裏披著滅火毯的大俠。"
    童文潔找到他們時，方一凡正用身體護著林小滿穿過濃煙。
    雨水衝刷著走廊牆繪，熒光顏料在昏暗裏幽幽發亮，敦煌飛天的飄帶纏繞著物理公式，恍若古老咒語守護著年少心事。
    當晚林家書房亮燈到淩晨。林父戴著老花鏡反複觀看藝術節視頻，修複過的青瓷杯裏，烏龍茶葉在金色裂痕間沉浮。
    他忽然發現杯底刻著極小的一行詩："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而方家餐桌上，童文潔正舉著手機驚呼："這丫頭給你整理的錯題集比補習班還詳細！"
    方圓舀著排骨湯打趣："當年我給你講題可沒這個耐心。"
    他們都沒注意兒子耳後未擦淨的金粉，在吊燈下閃著細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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