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倒計時第七天，方一凡在數學書裏發現張便簽。
    淺綠色紙片上畫著笛卡爾坐標係，愛心函數旁標注："第三章例題錯七道，放學後三點鍾方向見。"
    他抬頭望向教室右前方，林小滿正用橡皮擦拭錯題本，發間新換的銀杏發夾在陽光下流轉著蜜糖般的光澤。
    補習地點定在肯德基二樓角落。林小滿鋪開錯題集時，方一凡正對著草莓聖代上的薄荷葉發愁。
    "先看這道立體幾何。"她將鉛筆橫在草稿紙上，"把三棱錐想象成金字塔，你就是法老..."
    玻璃窗外的晚霞漸漸變成紺青色，方一凡在第八次走神時，突然發現林小滿用糖包在桌麵排出了斐波那契數列。
    她指尖沾著冰淇淋化開的水痕，在玻璃上畫出旋轉的銀河係。
    "你知道蘇東坡也會做數學模型嗎？"她忽然開口，"《赤壁賦》裏"逝者如斯"是線性函數，"盈虛者如彼"是周期函數..."
    方一凡咬著吸管怔住，少女眼中的星光正倒映在可樂杯壁的氣泡裏。
    季楊楊帶著籃球隊員推門進來時，方一凡正用薯條擺雙曲線模型。"喲，法老在參拜女祭司？"
    起哄聲驚得林小滿碰翻糖罐，方一凡伸手去接，白糖簌簌落滿他衛衣兜帽，像下了場細雪。
    真正的危機發生在周三晚自習。林小滿父親突然出現在教室後門，深灰色西裝裹著秋夜的寒氣。
    方一凡看見她瞬間蒼白的臉色，自動鉛筆芯"啪"地折斷在物理卷子上。
    "林先生，小滿最近進步很大。"李萌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的走廊。
    方一凡假裝去辦公室問題目，聽見玻璃窗裏漏出的隻言片語："...畫畫能當飯吃？...跟著不三不四的人..."
    林小滿回來時校服袖口沾著水痕，睫毛濕漉漉的像淋過雨。    夜風掀起練習卷的邊角，他們在函數圖像背麵畫滿星座。
    林小滿教方一凡用文言文寫化學公式："二氧化錳，催化之媒也，若伯牙子期..."
    他忽然用紅筆圈住她手腕，"靜脈是藍色的河流，載著星星去心髒。"
    期中考試當天清晨，方一凡在儲物櫃發現保溫袋。
    三明治切成整齊的三角函數，蛋黃醬寫著"加油"，蘋果上刻著微積分符號。
    他咬下第一口時嚐到槐花蜜的甜，發現餐巾紙裏裹著枚銀杏書簽，背麵用蠅頭小楷抄著《定風波》。
    最後一道大題是旋轉拋物麵應用題。方一凡盯著題幹裏的"衛星信號接收器"，忽然想起那晚林小滿用糖包擺的銀河。
    他畫輔助線時格外用力，鉛筆尖在"頂點"處戳出小洞，仿佛真的能透過試卷看見星光。
    公布成績那天下著太陽雨。方一凡擠進紅榜前的人群時，聽見黃芷陶的驚呼："小滿數學滿分！"
    他望著榜首那個熟悉的名字，突然發現自己的排名悄悄爬升了二十位。
    喬英子指著兩人緊挨的考號："方猴兒你該請人家吃滿漢全席！"
    林小滿躲在樓梯間看成績單時，方一凡舉著兩支彩虹糖出現。"慶功宴！"他晃了晃塑料袋，檸檬黃包裝紙沙沙作響。
    他們坐在消防通道台階上分食糖果，彩色的糖珠滾落進陰影裏，像童年打翻的玻璃彈珠。
    "其實我知道拋物線方程。"方一凡突然說。
    他攤開掌心，用糖霜在金屬護欄上畫出函數圖像，"那天你說蘇東坡的詞像數學公式，我突然覺得...覺得這些數字都在發光。"
    林小滿的指尖順著糖霜軌跡滑動，在頂點處停頓："就像"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的發梢掃過他手背，帶著雨後的青草香。
    警報器突然紅光閃爍，驚得兩人撞翻糖袋。方一凡拉著她跑出安全通道時，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林小滿腕間的銀杏手鏈勾住他袖扣，金屬碰撞聲淹沒在喧鬧的課間鈴裏。
    當晚方一凡在錯題本發現夾頁。林小滿將他的塗鴉改成連環畫：柴犬法老建造金字塔，星空下坐著彈電子琴的飛天。
    最後一格寫著："謝謝你讓我看見公式裏的月光。"
    而城市另一端的書房裏，林小滿正對著父親摔裂的青瓷筆筒發呆。
    她用金繕膠慢慢填補裂縫，忽然想起方一凡手背上的函數圖。
    月光淌過金線勾勒的紋路，她在石膏底座刻下極小的一行字：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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