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皆殺者的旋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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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呼。
    肺部在胸腔內緩慢的舒張,將滿是腥味的空氣吸入又吐出,肋骨於是也跟著呼吸的動作向上運動,隨後又落回到原本的位置,潮熱的,即使是在已經遍布扭曲與錯亂的視野裏,也算得上清晰可見的水汽,於是便蒸騰出來,像是霧一樣的,意圖遮蔽視線。
    “沒關係……反正也用不著非要拿眼睛看……不是嗎?”鬼丸國綱低語著,那隻裸露在外的血色眼瞳,則呈現出一種空洞的模樣,完全沒有焦距的望著空處。
    但他的動作和前進的方向,卻沒有絲毫遲疑或者更改的跡象,從始至終都堅定不移的,朝著打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鎖定的目標前進。
    錯亂而又扭曲的視野,並不能很好的分辨出敵人的要害究竟在什麽地方,振動鼓膜的聲音裏,也充斥著大量的雜音,於是在一開始的時候,鬼丸國綱不得不多揮幾刀,才能勉強保證攔路的,隻能看到些雜亂圖像和線條的敵人,失卻一切的反抗能力。
    但稍微熟練了一點之後,即使是雜亂失真的圖像,也開始逐漸有了規律,能夠勉強被分辨出頭顱和頸項的位置,讓鬼丸國綱處理這些意圖攔路的家夥的過程輕鬆了不少。
    但在這種連刀刃切開攔路者身體的手感,都因為錯亂的視覺和聽覺而開始失真的情況下,是否更換一種更適合當前情況的武器,就成了眼下,鬼丸國綱所必須要麵對的問題……嗎?
    “那就不用太刀好了……”鬼丸國綱呢喃著,同時略微鬆了鬆握著刀柄的手指。
    於是,在顱內那困鎖著墨綠蛇類的赤黑結晶所發出的嗡鳴聲中,凝固為太刀模樣,但本質仍舊是自鬼丸國綱左眼中流淌出來的,深黑流體的武器,便在鬼丸國綱的意誌下發生了形變。
    流體蠕動著,扭曲著,隨後成型的,是鋒刃纖薄,卻有著誇張弧度的彎刀。
    重構了外形的武器,其使用方法,自然也發生了變化。
    被反手持握的彎刀,在鬼丸國綱的力量加持下,已經不再需要過多的技巧——指為了防止太刀卡住,而多少努力尋找一下脊椎的縫隙——現在,隻需要鬼丸國綱能夠找準頸項的位置,就可以輕鬆地完成將視野中亂動的色塊切開,並奪走其行動能力的流程。
    而以鬼丸國綱目前雖然錯亂,但直覺還並未被一同扭曲的情況,他甚至能夠未卜先知一般,躲開那些自死者腔內噴濺出來的液體,維持一個稱得上幹淨整潔的體麵外表。
    “……還不夠……還是太慢……”低語著,注視著自顱內飄出的墨綠線縷所指引方向的鬼丸國綱,因遲遲沒有和對方拉近的距離,而有些不太愉快的咕噥著,其中也多少有些對於現在所持武器效率低下的埋怨,“那就再換一種好了……”
    於是,彎刀的形狀也跟著崩解,而隨後在那掌中成型的,是一柄巨大且沉重的斬馬刀。
    僅憑重量就可以碾壓那些攔路的障礙,而倘若再算上鬼丸國綱揮刀時所施加的力量,便是直接將攔在麵前的一切斬裂也自無不可……嗎?
    鬼丸國綱不愉快的向前抬腳,踩住卡住了斬馬刀的東西,略微費了點力氣,才把這剛認為好用,但沒用幾下,就出了問題的武器,自阻礙了繼續揮動的東西上拔了出來。
    雖然之前武器上就掛了些什麽,但因為新增的重量和被遮蔽的刀刃長短,沒到會影響武器發揮作用的地步,所以就沒有理睬,而是繼續單手抓著這沉重武器揮舞的鬼丸國綱,在此刻深刻意識到了銳器的不便。
    於是掌中的武器便再度崩解又重塑,凝聚成了長柄戰斧的模樣。
    “最後再試一次……這次也不好用就換戰錘好了……”神情多少有些不快的鬼丸國綱一邊咕噥著,一邊再度向前邁步,被他單手持握的長柄戰斧,隨著他揮動武器的動作,在空氣中發出了勉強能夠被充斥著尖銳雜音的耳膜所捕捉到的,沉悶的破風聲。
    “可千萬,千萬別被反噬弄死了啊,沙利耶迦……在我趕到,並把你挫骨揚灰之前……可一定要好好活著才行啊……”近乎是在祈願一樣,甚至於有幾分虔誠在的聲音,自口中吐出。
    對這難得突破了雜音封鎖的破風聲置若罔聞的鬼丸國綱,隻是用那隻空洞的血色眼瞳,死死的盯著墨綠線縷的盡頭,那個因為距離緣故,而顯得多少有些虛幻的身影。
    “就當是為了你那親愛的母親,眾蛇之母迦德盧,也請務必多堅持一會兒吧,沙利耶迦……”
    呢喃著,又好似夢囈一樣的鬼丸國綱,無意識的,露出了些稱得上狂熱的古怪神情,“如果在你的報應抵達之前,就擅自死掉的話……那也就隻能子債母償了……到時候可不算是我違約啊,毗濕奴。”
    那隻血色的眼瞳中,便有靛藍的色彩浮現出來,似乎是在與鬼丸國綱交流,又像是在與鬼丸國綱爭執。
    但最後卻又像是達成了什麽共識一樣,靛藍的毗濕奴消失不見,隻留下了在那愈發深沉的血色裏,鬼丸國綱稱得上輕快的步伐,和好似舞蹈一般,隨著前進而在身周旋轉的武器,與橫飛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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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造的,地獄。
    愈是意圖接近鬼丸國綱,就愈是能從他留下的痕跡裏,意識到這一點,並為此感到作嘔。
    最初的時候,眼前所見的,還隻是不知緣何,被反複砍了幾多次在身上,於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雖然看上去像是泄憤和有意施虐,但是對擅長使用刀劍的眾者而言,那痕跡實在是容易分辨其產生的真意。
    “……找不準要害嗎……可是不應該啊,以鬼丸之前的……現在這簡直像是被致盲的人在依靠視覺殘留動手一樣……”
    奇美拉凝視著眼前被重疊的刀痕將頸肩處砍得血肉模糊的屍骸,從那翻卷的傷口辨別出了揮刀者原本的意圖,卻也多少為此感到心驚。
    血漿和漆黑的,與構成鬼丸國綱如今手持之武器完全相同的,散發著惡意與咒詛的流體混在一起,靜謐的流淌在屍骸之上,攀附著那些本意是斬首,卻因為找不準位置,變成了落在鎖骨與頸肩上的劈砍的痕跡。
    但不要忘卻,除了鬼丸國綱前進時留下的痕跡,和偶爾會發出的,樹木倒下的響動,並沒有任何慘叫之類的響動出現——但這又怎麽可能呢?明明是以如此淒慘的方式,被反複落下的刀刃奪走了性命……
    總不可能,這些蛇人都是一頂一的硬漢,就算要被殺死,也硬撐著不出聲吧?
    “意識到不對就立刻變招罷了,像是之前那種用骨肉絞住武器的做法,對現在的阿槐並不起效,”麵對他者的困惑,大典太光世隻是略掃了一眼,便理解了當時的情況,“鎮定,致幻,血肉溶解……隨便哪一個就足以讓敵人口不能言了,更何況是全部。”
    “對那柄本質上,是由一個大型主世界內,所有被世界意識所排斥厭棄的,包括人類的幻想、流傳下來但真實發生的神話等一係列神秘殘餘,對於拋棄自己的世界的怨憎所構成的武器而言,隻是最基礎的功能罷了。”
    大典太光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非常了不得的暴言,“實際上,如果阿槐願意,他完全可以解放更多的力量,讓凡是接觸到這柄武器的存在,都成為被他所支配的傀儡。”
    “不是你等會兒?!大典太你說啥玩意兒?!啊?!”小次郎兩眼暴突,整張臉扭曲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變生成龍蛇一樣,甚至於已經有了鱗片的痕跡,自他鬢角處生長出來,“你說那牠媽的是什麽玩意兒?!”
    “那不重要……阿槐現在還有理智,雖然現場看起來可怖了一點,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現在還無法適應自己目前的視野。”大典太光世搖頭,避過了鬢角處鱗片有著木雕質感的小次郎的質詢。
    “……無法適應視野……所以你當初問的那句,‘還能看到我嗎’,還有後麵所說的遊戲玩家,到底都是什麽意思?!”一文字則宗內心的不安愈發重了,於是忍無可忍的,對著事到如今,還在當謎語人的大典太光世質問道。
    “現在不是瞞著的時候!大典太!鬼丸他這個樣子……他甚至都說出了那種,‘即使折斷也可以’的渾話了!你還要繼續隱瞞,直到害死他為止嗎!”
    “……邊走邊說吧,現在必須先找到阿槐,”大典太光世略沉默了片刻,隨後做出了妥協,“再這樣下去……即使是我,也不知道阿槐會幹出什麽事來……”
    於是,又一次啟程向前的眾者,便得以看見了,那簡直五花八門且製造手法不一的可怖死相。
    從一開始還有些心力去追尋要害,從有些雜亂的揮砍痕跡占了大半個上身的模樣,再到後期逐漸恢複了鬼丸國綱正常水準的精確割喉,再到逐漸狂躁,於是改換了武器,動輒腰斬或者斷頭的屍體。
    場麵從最初的血泥混雜,到隻是潑濺了些鮮血在泥土上,又逐步演變成了分屍一樣的景象,血液與腦漿混在一處,好似潑了辣油的豆腐腦,肢體則殘缺且怪異的扭曲著,而從腔內滑落的,被踩踏過的髒器則淋漓的落了滿地,又掛在四周的樹梢上。
    好似大型的屠宰場,卻又實在是浸滿了並非為了肉量,而是單純為了殺生的暴力。
    穢物與泥土混合,因失血而蒼白的斷裂四肢,則在地麵上如同人橋,從血泥混合的濕黏土地中,鋪了條堪堪稱得上幹淨的路來。
    而因為擋了路被刀劈斧砍,甚至錘砸拳打下來的樹木,則泛著一種令注視者不安的,油亮的深黑光澤,被填在因為手段過於暴力,隻剩下些肉糜一般殘骸,卻無屍可填的部分,以充當橋梁。
    若是仔細看去,便能意識到那些本就因為出雲國的本土因素,而呈現出深黑顏色的樹木,如今是又被血漿浸透了,才會呈現出這般油亮的光澤,踏腳上去,甚至會有漿液自浸足了液體,於是有些軟爛的樹枝上溢出。
    紅的,白的,黃的,灰的,深黑的,柔軟的,綿密的,黏稠的,僵硬的,溫熱的,冰冷的,鹹腥的,騷臭的,酸腐的……
    嗅覺、觸覺、視覺……多方麵的刺激被混雜在了一起,又有並非刻意為之,但到底是掛在樹上的伶仃骨頭,胡亂的搖晃著,碰撞出瘮人的聲響,而倘若不小心,又會有漿液和碎肉因為空氣流動,而落到身上,留下汙穢難聞的汙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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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在幹什麽?!就算是蛇人……就算這些是被催生出來的產物……這也太……就算是敵人也不……”虛無僧擰著眉,但旋即便愕然的睜大了眼,“不……不對……這是……”
    “察覺到了?是毒……你以為阿槐為什麽開始用屍骸和樹木搭橋,而這些被折斷的樹木,又如此快的,變得酥軟。”大典太光世歎了口氣,“沙利耶迦派來阻攔的蛇人,並非全是最初所見的那些,相對正常的存在。”
    “嚴格來說,除了最初那些被阿槐殺死的,應該是臨時從附近抽調的蛇人,後續的蛇人都是被沙利耶迦調製過的,內含毒素與妄念的毒人。”
    “什……怎麽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愕然的神情流露出來,奇美拉一時間有些摸不準情況,“就算隻是行走……也多少會吸入揮發的毒素和那些妄念才對……”
    “那你以為,為什麽,大部分屍體上都有黑色的殘留,”大典太光世略垂著眼,麵上的神情陰鬱且冷淡,“那是阿槐留下的痕跡,他在處理掉這些東西的同時,將一切都壓在了我們腳下的這條路上……”
    “所以我們才能安然無恙的走在這條屍骸之路上,去接近實際上是在為我們開路的阿槐,和那個該死的沙利耶迦……”
    因為距離的接近,於是看到了那揮舞著連枷的背影的大典太光世,語氣仍舊是冷淡的,甚至於有些漠然,“走吧,我會把能說的事情都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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