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皆殺者的旋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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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在開始講述之前……我需要你們先明確一個事實,關於……阿槐,至少現在這個阿槐,他是從來不相信,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存在的事實。”
    然而,前一秒還說著自己會把所有能說的事和盤托出的大典太光世,下一秒,就張口吐出了一個怎麽聽都令人和刃感到窒息的,甚至多少有些開始懷疑,說出這話的大典太光世,是否是在開玩笑的言論。
    “我不會拿阿槐開玩笑……但事實如此,無論是還未得到作為撫養者兼親人的爺爺,給予他的,阿槐的稱呼之前,還是後來作為阿槐成長,學習,融入社會,又再次和社會脫節……再到如今回到了他本來應該作為鬼丸國綱而存在的世界……”
    大典太光世的神情,依舊是那副十足冷淡,看上去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模樣,但是他緊抿著的唇,和緊攥著腰間那柄鬼丸國綱親手掛上去的,屬於那個目前隻能看到背影的男人的本體刀的動作,卻又表明了,他並非是如自身那副冷淡神情一樣,對一切毫不在意。
    甚至應該說是恰好相反,大典太光世並非是不在意,才露出了這樣的表情,而是因為太過在意,所以反而無法露出,那除了好像焊死在臉上的僵硬表情以外的神情來。
    “阿槐他,從始至終,都不認為,自己值得被愛,即使他從頭到尾都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有人是愛著他的,有人是關心著他的,他也會把這個可能同自己切割開來,拒絕承認這樣的可能,出現在自己的身上,至於證據……一文字則宗,你應該還記得吧?”
    大典太光世忽然的,用那隻陰沉的,顏色猩紅的眼瞳,看向了一文字則宗,提起了一件發生在並不算久遠,但是因為一路上遇到的一堆屬實難評的事,到現在反而有一種恍如隔世般感覺的,過去的事件。
    “阿槐第一次,當著你的麵,並不是出於救誰的目的,而做出的自傷行為。”
    一文字則宗灰綠色的眼瞳顫動著,對打遇到鬼丸國綱開始,就反複見證的,那些鬼丸國綱做出來的種種令刃窒息的糟心事,可以說是記憶猶新且印象深刻的他,露出了一個甚至稱得上猙獰的表情,並從口中吐出了沙啞的詞句,“當然……當然不會忘記……”
    畢竟也確實很難忘記,明明隻是說了一句‘你就沒想過,老頭子隻是在單純的擔心你這種可能性嗎’,這種正常來說不應該會引起那麽大反應的話,結果卻導致鬼丸國綱幾乎是毫無遲疑的,伸手扼住了自己的頸項。
    就算隻看那時候鬼丸國綱在自己頸子上留下的淤痕,而不去關注他的神情,都完全能夠意識到,鬼丸國綱當時完全是抱著就此扼死自己的念頭,對他自己下了死手。
    但那個時候的一文字則宗,還尚且對鬼丸國綱實際上並非是自己以為的刀劍付喪神,而是純粹的人類?)這一點一無所知,隻是單純的站在刀劍付喪神的角度,以為是鬼丸國綱那個莫須有的前主做了些什麽,導致鬼丸國綱對他者的關心產生了十足的抗拒心理。
    但如果按大典太光世所說推論的話……
    否定,抗拒,不認為自己值得被愛,所以他者的關心,對於這個曾為鬼丸國綱的人類而言……
    “是會窒息的毒藥,阿槐從來不覺得自己值得被愛,這一認知的本質是,阿槐並不認為,會有任何存在,會在知道他的本質是怎樣的東西後,仍舊愛著他。”大典太光世仍舊是冷淡的神情,但是他的言語裏,那份潛藏的隱怒,卻完全無法被遮掩。
    “唯獨對自己從始至終都浸在爛泥裏,是無可救藥的肮髒存在這一點,有著本能一樣認知的阿槐,即使完全不記得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認定,也無法說服自己接受他人對自己的好意與關懷,因為在阿槐的認知裏,隻有他是絕對不可以也不可能獲得幸福的存在。”
    反複的,出現在大典太光世言語中的,那近似於定義一樣的詞句,幾乎是赤裸裸的明示了,於是旁聽的他者,便俱都意識到了什麽,露出了駭然的神色。
    “對的,是世界意識做的,畢竟祂想要的,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足夠空白的容器,容器被賦予這樣的自我認知,反而有利於祂打碎原本填充在阿槐這一個體內的自我,為祂往阿槐內部填塞不需要的垃圾,空出更多的空間。”
    幾乎接近於怨毒的情緒,短暫的,因為大典太光世的情緒波動,而出現在了低沉的聲音裏,但很快,就隻剩下了克製而又壓抑的,被強行抹去了情緒波動的詞句,“阿槐的底層認知是自己不配也不值得被愛,但他又確實是可以感受,並認知到他者對於自己的愛和關心的。”
    大典太光世重新望向了那個身影,那個正揮舞著沉重連枷,如同在曬穀場上給稻穀脫粒一樣,擊打著那些形態愈發扭曲,體表也多呈現出青藍之色的蛇人,將那些被催生出來,隻是給予了基礎的指令,便被派出來的活動肉塊,殺死並用來鋪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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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出於作為曾經的鬼丸國綱而被刻進底層的,雖然被磨損到幾乎隻剩下些模糊印象的,‘愛人’的要求,為了對那些向從始至終都不覺得自己配得的阿槐投以關切和愛的人,回報以同等的關心與愛護,阿槐將被關心著,愛護著的個體,和自己進行了切割。”
    每一個詞句都能理解,但是連起來之後,就隻剩下扭曲意味的言語,從大典太光世的口中吐出,帶著些令人和刃都毛骨悚然的可怖意味。
    “作為‘我’是不配得的,但是他人口中的,那一個‘鬼丸’,‘阿槐’……至少對他人而言,是配得的,所以切割開來,揣摩他人的想法,模擬著他人的認知,為自己披上一層符合他人眼中所見的虛像……這就是我所說的,關於阿槐他擅長粉飾太平的真相。”
    大典太光世略微頓了頓,似乎是在有意給聽眾們留下足夠理解他這些完全扭曲的言語的時間一樣,但是作為聽眾的人和刃,都隻覺得如墜冰窟且脊背生寒,恨不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大典太光世在說些什麽算了。
    畢竟,這太荒誕了,這種因為覺得自己不配得他人的關心與愛護,所以將被關心愛護著的個體和自己完全切割,甚至稱得上是製造出了一個虛擬人格一樣的行為……
    “難道就沒有……你們那個世界,難道就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他的問題嗎?!這……這分明已經不是什麽普通的……這種問題根本就……放任不管的話,和眼睜睜看著他用一個虛擬出來的人格,一點點殺死自己,又有什麽區別啊?!”
    好歹也在護理科當了幾多年的科長,對於心理學知識也算是耳濡目染之下,有些研究的小次郎,簡直要被大典太光世所說的話駭到窒息,連出口的言語都跟著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這……那個世界的人難道就……”
    “當然發現了,但是這種底層認知的問題,從來不是能夠輕易被解決的,”大典太光世再一次響起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想要裝作沒聽到都難的怨憎和憤怒。
    “從阿槐尚且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開始,所有意識到阿槐異常的親友們就一直在努力……然而所有人一起,花了二十幾年才堪堪讓阿槐有了擺脫對虛擬人格依賴的跡象……然而毀掉這一切,讓阿槐重新縮進殼裏,回到對外界不聞不問,放任自我被虛擬人格一點點取代……”
    那張雙唇緊抿的麵容上,露出了稱得上陰鷙的,被殺意所充斥的神情,“卻隻要一句發自內心的詛咒,就可以做到。”
    像是自嘲,卻又更像是在對導致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宣泄怒火的聲音,多少顯出了些尖銳來,“明明……明明所有人,明明大家都知道……那不是阿槐的錯……所有人……除了那個黑心肝的家夥……都沒有錯……”
    “即使是……即使是說出那種話,詛咒了阿槐的大家……也不過是因為失去了至親至愛,才會如此……如此遷怒……遷怒作為唯一生還者的阿槐……可結果卻……‘愛人’的本能,這從還是刀劍的時候繼承下來的……本來並不算是大問題的東西……”
    大典太光世露出了有些苦痛的神情,但這份苦痛的本質,卻是對自己當時還未能獲得軀體,於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有了好轉的跡象,卻又一次縮回了殼裏自閉的人經受折磨的無能為力,“對於阿槐最直觀的影響,並不是讓他會下意識的將傷害人類作為最後的選擇……”
    “而是他比誰都要更相信,他人發自內心所說的言語,並將其理解為事實……所以當初被詛咒了,被認為是‘帶來了不吉的惡鬼’的阿槐……幾乎是立刻就……被言語裹挾著……”
    不用大典太光世頂著發顫的聲音,神情苦痛的,艱難的將這段事實敘述完畢,作為聽眾的人和刃,也都能想象得到,這對於一個在親友的努力下,終於一點點試著用最真實的自我接觸外界,而不是披著偽造的虛像的人來說,會是多麽慘痛且巨大的打擊。
    尤其是,在這個人最根本的認知裏,他本來就是不配得的,浸在爛泥裏的,無可救藥的肮髒存在。
    “……就算是一個生來便正常的人類,在經曆了那一切後,也絕無可能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維持一個相對正常的心理狀態……更何況是繼承了過去的影響,從一開始就決不能稱為正常的阿槐……”
    大典太光世勉強略過了那段曾經作為見證者目睹時,都覺得窒息,而如今,卻不得不又一次提及的過往,隨後繼續解釋起了,鬼丸國綱目前的現狀。
    “阿槐又一次的,被推回了那層偽飾的虛像之下,即使那層虛像,已經因為之前的社會化經曆,而被填補得非常接近正常人的模樣,但虛假之物,終究無法成真,也因此釀成了大禍……”
    不祥的感覺,和不安的情緒,混雜在了一起,讓本就因為聽了大典太光世的敘述,而心神不定的聽眾,幾乎要被那種莫名的,可以被粗略描述為心驚肉跳的感覺,給駭到心髒一窒,但大典太光世的敘述,卻並不會因為聽眾的不安而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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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層在親友的努力和阿槐的配合下,被製造出來的,虛假的外殼,瞞過了當時其他人的判斷,於是,阿槐在自知精神異常,但並未表露也未讓他人檢查出來的情況下,被無意識的自毀傾向裹挾著,參與到了他當時在軍隊中,也是退伍前的,最後一個任務裏。”
    從此刻的大典太光世身上流露的,已經不再是隱怒,而是再真切不過的,切實的忿怒。
    那隻攥著太刀刀鞘的手掌,便也幾乎是下意識的收緊了,卻又因為意識到這樣會給正在戰鬥的鬼丸國綱添麻煩,在因情緒幾近失控而產生靈力外溢之前,鬆開了手,任由靈力構成的電弧穿行在手臂上的金屬甲片間。
    “那個……將阿槐通過社會化塑造出來的虛像,以及隱藏在其中的真實自我,近乎完全摧毀,並在阿槐身上留下了那些被我用靈力強行抹除的印記,以及,那些……條件反射的,該死的臥底任務……”大典太光世的聲音在抖,但卻不是因為恐懼或激動,而是由於憤怒與憎恨。
    但如果一切真如大典太光世所說……那便也不是不能理解了,親眼見證了構成自我的執念所想要守護的人,當著自己的麵被折辱摧殘,卻因為自己並未獲得實體,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好不容易被修補得完整了些的人,在自己麵前再度支離破碎……
    ——甚至對於大典太光世而言,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證了……
    ……突然感覺能理解大典太光世之前為什麽會是那副陰濕地雷係重男的樣子了……他怎麽,不,他居然才隻瘋成這樣!大典太光世,你好強大。敬畏的注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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