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劍指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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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我的傷口終於結上了深褐色的痂。
    這一百來平的公寓裏總是浮動著雲南白藥的氣味,床頭櫃上堆著七八個空藥瓶,在晨光裏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暈。
    柔姐每次來都會帶保溫桶,湯麵上漂著油花的雞湯、泛著藥香的豬腳湯,她說這都是從南禪寺老字號買的。
    "骨頭湯補鈣,"她總是一邊用瓷勺撇去浮沫一邊念叨,"砂鍋要咕嘟三個鍾頭才算入了味......"
    楊思和小玲像約好了似的交替出現。
    楊思則會跟我分享賭場裏的一些趣事,她那生動的描述常常逗得我哈哈大笑,不過也會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可能讓我情緒激動、影響傷勢恢複的話題。
    小玲這丫頭,每次來都像隻歡快的小鳥,蹦蹦跳跳地為我打掃房間,還會在窗台插上一束她精心挑選的鮮花,讓整個屋子都彌漫著生機。
    謝主任每周二下午會帶著實習生上門,那個總發抖的眼鏡姑娘舉著ct片時,我肋骨處的淤青正在褪成曖昧的鵝黃色。
    謝主任的聽診器像塊冰貼在我背上滑動,"第六肋骨的骨裂線都快看不見了,"他咂摸著嘴,金屬聽頭在我皮膚上壓出淺坑,"你這愈合速度,擱醫學院都能當教學案例。"
    天花板上那道蜈蚣似的裂縫突然扭曲起來。
    十二歲那年的黴味猛地竄進鼻腔——錄像廳後巷的磚牆沁著潮氣,三個混混的皮靴碾碎易拉罐的脆響裏,第一塊板磚砸在腰眼上的鈍痛,和此刻肋間的隱痛詭異地重疊了。
    我摩挲著痂皮脫落的皮膚,突然意識到,或許從那個濕漉漉的黃昏開始,這副身體就學會了把傷痛嚼碎了往肚裏咽的本事。
    三哥是半夜來的。
    他黑色風衣上沾著秋露的寒氣,古巴雪茄的焦甜味瞬間壓過了滿屋藥味。
    檀木煙灰缸接住煙灰時,他忽然說:"丁潔把周家祖宅的紫檀屏風賣了六百萬。"
    我凝視著窗簾縫隙間滲入的月光,恍惚間又看見她踩著細高跟走進別墅房間的模樣。
    裙擺拂過走廊猩紅的地毯,像一簇跳動的火焰,在記憶裏灼出永不愈合的燙傷。
    "她現在應該在西雙版納,"三哥彈了彈煙灰,"或者緬甸。老周在海關的關係網追到瑞麗就斷了。"
    他忽然笑起來,月光下的眼尾皺成蛛網,"你知道最妙的是什麽?那批從周家倉庫消失的紅木家具,現在正在我的拍賣行倉庫裏。"
    苗武前天來匯報時,手指神經質地抽搐著——這是練"彈簧手"落下的毛病。
    他說現在場子裏用上了德國進口的監控探頭,能看清牌背最細微的折痕。
    "思姐教我的水雲袖,現在能在巡場時換掉荷官發的牌。"他撩起袖口給我看縫在襯裏的暗袋,尼龍布料上還沾著賭場特有的煙酒味。
    我想起上季度報表裏突然提升的15抽成,突然明白那些多出來的利潤裏,有多少是這位"進步神速"的新暗燈的手筆。
    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之後,我帶著苗武,跟著郭染踏上了前往河北的路。
    臨出發前,三哥特意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檀香繚繞裏,他慢條斯理地燙著紫砂壺,滾水衝進茶海,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唐山幫這兩年爪子伸得太長了,都撓到老子地盤上來了。"三哥把茶盞往我麵前一推,紫檀茶盤發出沉悶的聲響。
    茶湯在青瓷杯裏打著旋,黑得像淬了墨。"郭染門路邪性,你跟著她先摸清底細,別急著亮牌。"
    我抿了口茶,苦澀在舌根炸開,轉瞬又化作一絲回甘。
    三哥的茶從來不是白喝的——他既然讓我動身,說明唐山那邊早就布好了局。
    "放心,給你備了硬菜。"三哥突然咧嘴一笑,骨節在茶盤上敲出兩聲脆響。
    我沒多問,但心裏清楚——三哥手底下那批人,早就動了。
    他們是三哥當時對付何二爺帶的那幫江湖人,個個都是刀口舔血的老手。
    三哥給他們起了個名號,叫“二十八宿”,取的是天上星宿鎮四方之意。
    而這次,他派來的是“東方蒼龍”。
    蒼龍的老大是周滄,代號“角木蛟”。
    周滄這個人,往那一站就像尊黑鐵塔。
    一米九二的個頭,肩膀寬得能扛起半扇豬肉,脖頸後麵紋著條青龍,龍尾一直盤到左耳根,說話時龍須跟著腮幫子一抖一抖的。
    他的眼睛是最讓人發寒的地方。
    眼窩深陷,瞳色漆黑,看人時不帶情緒,卻像能直接剜進骨頭裏。
    三哥說過,周滄的眼睛是“死水”,表麵平靜,底下卻沉著殺機。
    周滄的拳腳功夫極硬,八極拳的“頂、纏、崩、靠”被他練到了骨子裏。
    他打架時沒有花哨動作,每一招都直奔要害,肘擊如鐵錘,膝撞似重炮。
    以前曾有個不長眼的混混被他一個“貼山靠”撞飛三米,肋骨斷了四根,當場嘔血。
    如果說阿東是“北方玄武”的盾,專門負責三哥的安危,那周滄就是三哥的刀,專斬那些不長眼的對手。
    玄武主守,蒼龍主攻!
    三哥的“二十八宿”裏,東方蒼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都是對外征伐的利刃,而周滄,就是那把最鋒利的刀尖。
    而現在,這條惡蛟,正盤踞在唐山的暗處,等著撕開第一道血口。
    我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城市輪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肋間那道新長出的嫩肉。
    苗武在旁邊擺弄著他的彈簧手道具,金屬卡簧發出細微的哢嗒聲。
    "惘哥,這次要見血嗎?"苗武突然壓低聲音問道,手裏的撲克牌洗得嘩嘩作響。
    "得看唐山幫懂不懂規矩。"我摩挲著新手機的邊緣,金屬外殼在掌心裏泛著冷光。
    臨行前三哥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他那雙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拍在我肩上時,冰涼的觸感至今還留在皮膚上:"告訴小周——"話音在記憶裏拖出長長的尾音,像刀出鞘時的嗡鳴,"這次我要唐山幫記住,過界的爪子...得剁!"
    火車穿過隧道時,玻璃窗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額角那道疤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但我知道,有些傷痕早就刻在了骨子裏。
    就像周滄脖頸上那條青龍,看似安靜蟄伏,隨時都可能暴起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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