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峰看向陸沐雪，目光裏帶著幾分探究，緩緩開口：“你們母親……是不是個戀愛腦？”見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他又耐著性子解釋道，“不然的話，哪能這樣連著生養？剛生完一個，不等坐好月子把身子養回來就又懷上，一年一個地生，這若不是愛到了骨子裏，便是被情愛迷了心智啊。”
    陸沐雪朝著徐林峰用力點了點頭，聲音裏裹著幾分澀意：“您說得對……我們的媽媽就是個戀愛腦，確實是這樣的。”她垂眸望著地麵，聲音輕得像飄著的羽毛：“聽大姐說，爸爸一心想要男孩，媽媽就真的一年一個地生，直到生出弟弟才肯停下。可誰能想到……弟弟生下來就不會說話，總閉著眼睛，像永遠睡不醒似的，隻有心跳還在動。這都過了這麽多年，他一點沒長，就像個不會動的小植物人……”
    就在這時，張磊帶著幾個處理唐河遺體的警員走了進來。見屋裏這光景，他徑直走到徐林峰麵前，語氣恭敬地匯報道：“徐先生，都處理妥當了。對了，唐河的骨灰該怎麽安排？”
    徐林峰指尖輕叩著桌麵，略一思忖問道：“還有多久能把骨灰取來？”
    “也就三四分鍾的事，很快就能好。”張磊連忙回道。
    徐林峰頷首：“那我在這兒等著，等下我親自把骨灰帶走。”
    “好的。”張磊應了聲，轉頭看向身旁的徒弟徐慶蘭，朝他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問起剛才屋裏的動靜。徐沁瀾便把方才的前因後果，撿要緊的跟師傅簡明說了一遍……
    張磊聽完，沒忍住脫口而出：“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這麽戀愛腦的人……”
    話音剛落，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他。張磊這才驚覺失言，臉上一陣發燙，尷尬地咳了聲，忙不迭把視線轉向牆角的盆栽。
    徐林峰沒在意這些，徑直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抬眼看向陸沐雪：“沐雪，過來坐。”
    陸沐雪心頭微微一跳，暗自詫異：主人竟然直接叫我沐雪了……這明明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啊。她望著徐林峰，聲音裏帶著點不確定：“主人，我……我可以坐嗎？”
    “當然。”徐林峰頷首，又道，“等會兒見到你那五個姐姐，讓她們跟你說說，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好的，主人。”陸沐雪應著，小步挪到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腰背挺得筆直，透著股乖巧勁兒。
    時間像被施了慢咒的螞蟻，爬得格外遲緩。過了許久，仍沒等來消息。徐林峰閑著無事，抬手輕輕拂開她頰邊一縷碎發，又抬手幫她理了理微亂的鬢角，指尖偶爾不經意蹭過她的耳廓，帶起一絲微癢。
    ……
    等了許久，張磊終於捧著唐河的骨灰盒走了過來。徐林峰起身迎上，張磊當即問道：“徐先生，這骨灰……”
    徐林峰略一沉吟，道：“麻煩張警官稍後送到養老院，我在那邊等你。”
    “好的。”張磊應道。
    徐林峰便對陸沐雪道：“我們走。”又轉向在場眾人頷首示意，“沒別的事，我們先告辭了。”
    兩人剛走出警局大門，徐林峰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開車，正蹙眉琢磨著怎麽回去，旁邊停車位上突然傳來汽車的低鳴——“滴滴”兩聲，清脆又急促。
    陸沐雪順勢牽住他的手，仰著臉輕聲道：“主人，坐我的車吧？您想去哪？要是不嫌棄的話……”
    不等徐林峰回應，她已拉著他走到車旁。那是一輛粉嫩嫩的小轎車，車身印著幾隻會動似的機械貓圖案，圓滾滾的車燈像嵌著兩顆琉璃珠，瞧著格外可愛。
    徐林峰望著她，眼底漾起溫淺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我怎麽會嫌棄。”
    陸沐雪立刻笑彎了眼，眉眼間漾著雀躍，仰臉問：“主人，您要去哪兒？”
    “上車說。”
    兩人先後上車，陸沐雪坐進駕駛座，徐林峰則在副駕駛落了座。他報出養老院的名字，陸沐雪應聲掛擋，粉色小車穩穩地匯入車流。
    抵達養老院大門口，陸沐雪把車停進停車位，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見院裏早已站滿了人——四五十個小弟正翹首以盼，謝可可等五個女仆也候在一旁，唐念念和那群來社會實踐的同學、老師們都在，還有不少老人湊在門口張望。人群中，穿著白大褂的六姐格外顯眼，想必是剛從……趕來。
    ……
    徐林峰率先邁開步子，陸沐雪緊隨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朝著養老院的大門口走去。她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前麵那人的背影上，步子邁得不大，卻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透著幾分順從。
    還沒走到近前，唐念念已經快步迎了上來，一下撲進徐林峰懷裏。隨即又猛地拉開距離，睜著紅彤彤的眼圈左看右看，指尖攥著他的胳膊微微發顫，急聲問：“你有沒有受傷？”
    徐林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剛想說“沒事，隻是……”，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汽車熄火的輕響。眾人聞聲回頭，隻見張磊開著警車剛停穩，他抱著一個素色骨灰盒從車上下來，腳步沉穩地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徐林峰伸手接過骨灰盒，指尖觸到盒麵的微涼，隨即轉向唐念念，將盒子輕輕遞到她麵前。唐念念望著那方方整整的盒子，瞳孔微微一縮，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
    徐林峰沉默了幾秒，指尖在骨灰盒微涼的表麵輕輕蹭了蹭，終究還是抬眼望向唐念念，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這是你爸的骨灰。”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他長期吸食違禁品，身體早垮了，這次又受了刺激，氣血攻心沒撐住……”
    唐念念怔在原地，眼神空茫地愣了好幾秒，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緩緩抬起手。她的動作慢得近乎凝滯，指尖觸到骨灰盒微涼的表麵時，止不住地輕輕發顫，仿佛那方盒子重逾千斤，每挪動一分都耗盡了全身力氣，才從徐林峰手中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