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如今命格對於時局來說，根本就沒有那般重要了吧。”
    命格的輕重，所指的是一個人對於時局發展方向的影響程度。命格越重的人，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有可能幹預局勢，打破原有的局麵。
    蕭皖過往命格太重，所以，上天收去了她窺探天運的能力，剝奪了她卜卦的天賦。
    天師說她天生神力。但這一份天材，不可能是毫無代價賦予她的。
    她有的，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賦。她失去的，是能安穩度過一生的權力，注定不可能做成一個普通人。
    而回看過去，蕭皖也的確是在每一個時間節點上通通都活躍著的關鍵角色。她這半輩子，大概都在各個算得上是國難的大事上縱身，被推動著往前，長成了天願意讓她長成的樣子。
    天材大概都是一個下場，因為天運所需要的人，就是半生璀璨過後瞬間跌入低穀的工具。
    天運要她推動時局，要她攪動風雲。要她成為時間的定海神針，讓一切朝著天道預判的方向運作。
    隨後再迅速枯萎，別再影響穩定下來的局麵，最好快速死去。。
    到她失意難安，到她入宮避世。都是一眼望得到頭的結局
    死。或者鬱鬱而終。
    沒人能在擔了邊五城千萬條人命之下冷靜。她一如尋常人一樣，早在那一夜過後就徹底瘋了。
    她回到夕流閣做回奉煬的那一年，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壽數正在飛速流逝。奔湧著，帶著她生的螸朢，朝著死亡飛奔著。
    蕭皖早就是天道的棄子了。
    不過，天師有心，拉了她一把，沒讓她迅速枯萎死去，而是偷給了她一條命回來苟延殘喘。
    所以蕭皖進宮避世，能獲得算得上是新生的囚禁，對她來說也是竟然是莫大的福分。
    或許她本就該這一副抱恨終天的模樣，直到她承受不住孤寂淒慘死去。世間失去一個無足輕重的廢物，朝廷放心，百姓安心，帝王定心。她死，所有人都大概會歡顏。
    原本她所預計的，大概也就是如此。天道從不憐她，不算天妒英才，因為這一份材便是天賦予她的。
    她是天道選中的犧牲品，從她糊裏糊塗的替天師擋了一劫，瞎了雙眼走火入魔開始，她這一輩子，就注定要走上一條不歸途了。
    一如她所經曆的。覆滅姚家報仇之後，再過個七八年歲，她大概就會順著悄無聲息的天命死去罷。
    “天師說，你是天造材。”荼姃皺眉瞧著她，聽著她這番話，心中根本想不出結果。
    “天運，如何就會這般容易改變？你若會占卜之術，那你失去的注定要勝過這術數。”說不定，會當場斃命也說不準。
    “嗯，我也不清楚。”蕭皖攤了攤手，麵具遮擋著她的訕笑，隻剩下眉頭有些皺起。
    “不過，我失去的還不夠多嗎？還真要我這一條命？未免我也太淒慘了些。”
    “你這條命是天師撿回來的，不是天送的。”荼姃接著說著，仔細的盯著蕭皖的眼眸瞧，看著她眼中的神情。
    卻沒想到，此話一出，蕭皖瞬間變了神情。寒霜有三分出逃，不濃鬱，她有意控製著。還未失控。
    “這是他們欠我的，就該讓我活。”蕭皖忽然咬狠了些，看著荼姃眼中認真起來。
    荼姃見她周身變了的氣場，心中也是了然。她也算蕭皖親信，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她大多都知道些底子。
    甚至連天師辛秘，她也知曉一些。
    過往時奉決與瞿聿有推測，天師收蕭皖為關門弟子，目的並不單純。是有人刻意為之的。
    瞿聿是仙島醫師，對術數也有研究。最初她留下，就是因為蕭皖的病症特殊，她十分感興趣才願意留在奉決身邊。
    瞿聿說她的雙眼之毒並不嚴重，甚至不算是多烈的毒藥，服下幾副湯藥就會痊愈。可是蕭皖的雙眼就是詭異的一直不肯好，拖著拖著愈來愈嚴重。
    依她猜測，蕭皖雙目難治愈，是因為此毒毒法不再本身，而是加持了天道之力。
    這不是毒，是劫。是跨不過去的劫。
    蕭皖後來不願再回天師府，與其獨自割席。大概也都與此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不過，彼時的蕭皖並未說過怨言，也不曾憎恨天師。她離開天師府後甚少提及此事，轉眼到了現在，她還會舞天師劍法，用天師術數，好似絲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因此這猜測蕭皖並未摻和過，也言明過禁止外傳，不許再提，隨後便擱置下了。
    可如今荼姃猛然想起來，隻覺得這番猜測似乎......
    “當初天師親自下山到夕流閣勸你往生，原來是在贖罪。”她放輕了聲音，用隻能供他二人聽清的音調說著。
    這話一出，荼姃預想中的情形沒出現，蕭皖還是如往常般平靜。情緒並沒有什麽波動。
    她微微昂頭思索了片刻，隨後對著她搖了搖頭。
    “不，”她也低下了聲，湊在她耳邊耳語。
    “不是贖罪。此事不在我與師父，是因為旁人插手。我與師父，都無罪。但師父替我保這一條命也是應該的。”
    無論怎麽說。天師，都欠了她一條命。
    “事到如今，過去了年輕氣盛的時候。回想起來，倒是很慶幸我替師父擋了一劫。”她帶著點笑意說著，不是自嘲，隻有平靜，像是陳述事實一般。
    “不然，隻怕到時候死的淒慘，沒了命活，也沒了如今的自由。鬱鬱而終，背著悔恨背著罵名，一事無成的死去。”至少她現在還挽了天師算得上致命的一劫，在她心中，甚至是慶幸的。
    她訴說著，荼姃聽過後對著天師府辛秘倒不算在意，隻是聽了她中間的那一句話，敏銳的捕捉到了兩個字。
    自由。
    “如何自由？”她低聲問著，算得上有些不可置信。看著蕭皖眼中滿是懷疑，帶著審視。
    “你不懂。”蕭皖搖搖頭，琉璃珠子瞧著她，在日光之下閃爍了兩下。她真心實意的笑了出來，麵具也沒能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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