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兩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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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陽指尖三棱針在燭火上掠過,針尖燒灼的焦味混著艾煙漫過產床。她掀開崔夫人浸透血水的襦裙,腹部青紫脈絡在十二連枝燈下宛如蛛網。
“取素紗蒙住所有燈盞。”她將銀刀浸入烈酒,刀身映出丫鬟驚恐的麵容,“你,去把窗欞支開三寸——要東南向的那扇。”
穿杏子紅襦裙的丫鬟撲到窗邊,鑲螺鈿的撐杆在她手中打顫:“大夫,這寒氣...”
“產房穢氣太重,需借巽風入室。”陸昭陽刀尖已劃開婦人臍下三寸,黑血湧出的瞬間,鎏金銅盆裏蒸起刺鼻白煙。她反手將三根銀針紮入足三裏穴,針尾震顫如蜂鳴。
縮在屏風後的圓臉穩婆尖叫:“血!血噴到帳頂了!” 陸昭陽頭也不抬,藥箱第三層彈開的銅扣聲清脆如磬:“取我備好的鬼箭羽粉,用黃酒調和敷在湧泉穴。”
她抓住想要後退的丫鬟,“你親自來敷,手指要逆時針揉壓三十次。” 丫鬟沾滿藥粉的手按在崔夫人腳底,驚叫:“大夫!夫人的腳...腳趾在動!”
陸昭陽已用素絹裹住婦人右手腕,銀刀沿著掌紋劃開半寸:“勞煩媽媽按住她的肩膀——要按住雲門穴,不是鎖骨!”
她刀尖挑起條暗紅的脈絡,黑血順著銅盆邊緣淌成溪流。 崔禦史看見陸昭陽將燃燒的艾絨按在婦人肚臍:“妖女!你要燒死她嗎!”
“這是雷火灸,可通三焦。”陸昭陽腕間銀鐲磕在銅盆邊沿,濺起的血珠落在崔禦史袍角,“大人若想夫人活命,勞煩退至屏風外數滿三百個數。”
多寶架上的更漏恰好滴落一顆水珠。陸昭陽扯開產婦發髻,玉簪斷口處滾出粒朱砂丸。
她碾碎藥丸嗅了嗅,轉身拽住圓臉穩婆的襦裙:“巳時三刻喂過金盞銀台水?” 穩婆袖中掉出個掐絲琺琅瓶:“是...是保胎的聖水...”
“水蛭曬幹研磨成粉,混著夾竹桃汁——好個保胎聖水。”陸昭陽將藥瓶擲入火盆,爆開的藍火驚得家丁打翻銅壺。她掀開藥箱底層,取出個纏滿紅繩的竹罐。
“按住她的曲池穴。”銀刀在竹罐邊緣快速劃過,陸昭陽將罐口扣在婦人左臂內側。黑血順著竹管流入瓷碗時,崔夫人發出聲嘶啞的呻吟。 丫鬟手中的藥杵當啷落地:“夫人!夫人睜眼了!”
陸昭陽指尖搭在產婦寸關尺處,轉身扯下崔禦史腰間的金魚袋:“借大人玉佩一用。”未等對方反應,羊脂玉貔貅已在她手中碎成薄片。
“你!”崔禦史目眥欲裂。 “玉粉合著當歸末衝服,可固本培元。”陸昭陽將粉末倒入藥盞,琥珀色的藥湯泛起漣漪,“勞煩大人親自喂藥——需含在舌下溫過再渡給夫人。”
崔禦史捏著藥盞的手背青筋暴起:“荒唐!本官...” “夫妻同氣連枝,藥效方可達十二重樓。”
陸昭陽用銀針挑起滴血珠,“大人可要看這血中蠱蟲?” 燈影裏,血珠中果然有細如發絲的白蟲扭動。崔禦史奪過藥盞含住藥汁時,陸昭陽已掀開產婦中衣,七根金針呈北鬥狀紮入腹部。
“勞煩各位退至坤位。”她點燃藥箱夾層的艾草餅,青煙在空中結成蓮花狀,“屬兔的丫鬟站巽位,戌時生的婆子去正位——快!” 產房內人影交錯,陸昭陽將最後根金針拍入婦人百會穴。
崔夫人喉間發出聲長吟,鼓脹的腹部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下去。 “取井水鎮過的桑皮紙來。”
陸昭陽撕開素紗帳幔,浸血的布料在銅盆裏浮沉,“你,去院中摘七片帶露水的竹葉——要第三根枝椏上的。” 小廝狂奔著捧回竹葉時,陸昭陽正用銀刀剔除婦人指縫間的黑痂。
她將竹葉鋪在桑皮紙上,抬頭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勞煩大人對著正東方作三個長揖。” 崔禦史官袍上的蟠虺紋在暮色中扭曲:“你莫要得寸進尺!” “胎衣未下,需借東方青龍之氣。”
陸昭陽刀尖挑起片竹葉,葉脈在燭光下泛著金線,“大人每揖間隔七息,需心誠則靈。” 更漏聲裏,崔禦史不情不願地躬身。
當他第三個揖作到一半時,產床上傳來嬰兒微弱的啼哭。圓臉穩婆掀開染血的錦褥,聲音抖得不成調:“是...是個小公子!” 陸昭陽卻按住要剪臍帶的銀剪:“等等。”她將竹葉卷成筒狀,貼在嬰兒胸口傾聽,“取我的犀角刮痧板來,要浸過雄黃酒的。”
下人遞上器物時,她已用金針在嬰兒腳底刺出個米粒大的血珠。暗紫的淤血順著刮痧板紋路流進瓷碗,直到血色轉紅才停手。
“抱去用忍冬藤水擦身。”陸昭陽將嬰兒交給穩婆,轉身拔出崔夫人百會穴的金針,“今夜子時前,產房內隻留屬馬的兩人看護。
窗欞需掛五色絲,門檻撒七粒黑豆。” 崔禦史捏著染血的玉佩碎片,臉色比窗紙還白:“這些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命是天定的。”
陸昭陽將用過的銀針投入火盆,藍火竄起三尺高,“夫人枕下壓著的犀角梳需焚毀,床帳換作素紗——記住,是素紗不是鮫綃。”
更漏的水聲變得清晰,簷下銅鈴被晚風吹得東倒西歪。陸昭陽解開束袖的靛藍布帶,上麵不知何時沾了片竹葉形狀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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