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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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許延年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樸的木床上,身上蓋著素白的棉被。肩頭的傷口已經被重新包紮過,纏著幹淨的細麻布,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是木盆放在石階上的輕響。許延年微微側頭,看見陸昭陽正背對著他,在廊下擰著濕布。晨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發間的木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陸姑娘..."許延年試著喚了一聲,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陸昭陽聞聲回頭,晨光映在她素淨的臉上。她放下濕布,端著一碗溫水走進來。
"醒了?"她將碗遞到許延年唇邊,"先喝些水。"
許延年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溫水滋潤了幹裂的喉嚨。他注意到陸昭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一夜未眠。
"姑娘...守了一夜?"
陸昭陽將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你高熱不退,許義又不懂醫術。"她說著伸手探了探許延年的額頭,"熱退了些。"
她的手指微涼,觸在滾燙的皮膚上格外舒適。許延年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感受那片刻的清涼。
"多謝姑娘..."
陸昭陽收回手,轉身去取藥箱:"不必言謝。你傷勢不輕,今日還需換藥。"
許延年試著動了動身子,立刻牽動了肩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陸昭陽回頭看他一眼:"別亂動。箭傷很深,再崩裂會更麻煩。"
她拿著藥箱回到床邊,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掀開被子一角,檢查他肩上的傷。許延年注意到她處理傷口時眉頭微蹙,神情專注得近乎虔誠,仿佛這是一件極為神聖的事。
"前日那兩個孩子..."許延年突然想起上次來時見過的兩個小乞丐,"怎麽不見他們?"
陸昭陽手上動作頓了頓:"送走了。"
"送走?"
"我本打算今日離開洛陽回長安。"陸昭陽解開繃帶,露出猙獰的傷口,"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
許延年一怔:"姑娘這就要離開?"
"嗯。"陸昭陽取出一瓶淡綠色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傷口周圍,"已經托付給可靠的人照顧了。"
藥膏清涼,緩解了傷口的灼痛。許延年看著她嫻熟的動作,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悶。
"那...我的傷..."
"放心。"陸昭陽頭也不抬,"既然答應了醫治,自然會等你傷好再走。"
許延年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沉默地看著她重新包紮傷口。陸昭陽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繃帶間,偶爾碰到他的皮膚,觸感輕柔得像羽毛拂過。
"好了。"她係好最後一個結,"腹部的淤青需要熱敷,我去準備。"
她剛要起身,許延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陸姑娘..."
陸昭陽回頭,目光落在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許延年這才意識到失禮,連忙鬆開:"抱歉..."
"有事?"陸昭陽神色如常。
"隻是..."許延年斟酌著詞句,"姑娘獨自一人行走江湖,實在危險。不如..."
"無礙。"陸昭陽打斷他。
她語氣平淡,卻讓許延年心頭一緊。他想起初見時她那清冷疏離的模樣,仿佛與整個世界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陸昭陽去廚房準備熱敷的藥材,留下許延年一人在房中。陽光漸漸強烈起來,照得屋內明亮溫暖。許延年試著撐起身子,靠在床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額頭冒出一層細汗,胸口悶痛不已。
"公子醒了?"許義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熱粥,"陸姑娘讓我送來的。"
許延年接過粥碗,熱氣騰騰的米粥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她加了藥材?"
"嗯。"許義點頭,"說是補氣血的。"
許延年小口喝著粥,米粒軟糯,帶著當歸和黃芪的清香。他想起什麽似的抬頭:"那兩個孩子,陸姑娘送哪兒去了?"
"聽說是托付給城南的李婆婆了。"許義壓低聲音,"公子不知道,陸姑娘為了安置那兩個孩子,特意多留了幾日。昨天才把事情安排好,本打算今早啟程的..."
許延年手中的勺子頓在半空。所以是因為他的突然受傷,又耽擱了她的行程?
"公子別多想。"許義看出他的心思,"陸姑娘是大夫,救死扶傷是本分。"
許延年搖搖頭,沒說什麽。他喝完粥,將空碗遞給許義:"去問問陸姑娘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許義剛出去不久,陸昭陽就端著藥盆回來了。盆裏是冒著熱氣的藥湯,散發著濃鬱的草藥味。
"熱敷。"她簡短地說,將藥盆放在床邊的小凳上。
許延年自覺地掀開衣襟,露出腹部大片的淤青。陸昭陽將一塊棉布浸入藥湯,擰幹後輕輕敷在他腹部的傷處。滾燙的藥布一接觸皮膚,許延年就忍不住繃緊了肌肉。
"忍一忍。"陸昭陽聲音輕柔,"熱力能化開淤血。"
她手法嫻熟地更換藥布,每次都比前一次溫度稍低,讓許延年逐漸適應。漸漸地,灼熱感變成了舒適的溫暖,腹部的悶痛確實緩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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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了?"陸昭陽問。
許延年點頭:"姑娘醫術高明。"
陸昭陽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許公子倒是會說話。"
陽光透過窗紙,在她側臉投下柔和的光暈。許延年發現,她笑起來時,眼角會微微彎起,像兩彎小小的月牙,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姑娘笑起來很好看。"他脫口而出。
陸昭陽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許公子還是少說話,多養神為好。"
她收起用過的藥布,端著藥盆出去了。許延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泛起一絲莫名的情緒。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陸昭陽在院子裏晾曬藥材,纖細的身影在陽光下忙碌。許延年靠在窗邊,透過半開的窗扇看著她。她將草藥均勻地鋪在竹席上,不時彎腰整理,動作輕盈得像一隻蝴蝶。
許義端著一碗藥進來,順著許延年的目光看去:"公子在看什麽?"
"沒什麽。"許延年收回視線,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這次的藥比早晨的更苦,他皺眉咽下,喉間一片苦澀。
"陸姑娘說,這藥得連服七日。"許義接過空碗,"公子內傷不輕,需好好調理。"
許延年點點頭,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陸昭陽已經曬好了藥材,正坐在廊下的小凳上搗藥。石臼與藥杵相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許義。"
"在。"
"去查查那個李婆婆的底細。"許延年壓低聲音,"確保兩個孩子安置妥當。"
許義會意:"公子是擔心..."
"陸姑娘心善,但江湖險惡。"許延年目光柔和下來,"她既救了那兩個孩子,必是真心為他們著想。"
許義點頭應下,輕手輕腳地出去了。許延年繼續靠在窗邊,看著院中那個專注搗藥的身影。不知為何,他想起自己幼時生病,母親也是這樣守在床邊,親手熬藥照料。隻是母親去世得早,那樣的溫暖太過短暫。
傍晚時分,陸昭陽端著一碗新煎的藥進來。許延年注意到她換了一身淺青色的衣裙,發間還是那支樸素的木釵。
"該喝藥了。"她將藥碗遞過來。
許延年接過,藥汁漆黑,散發著濃鬱的苦味。他深吸一口氣,仰頭一飲而盡。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胃裏,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給。"陸昭陽突然遞過來一個小紙包。
許延年打開,裏麵是幾顆蜜餞梅子。
"壓壓苦味。"她解釋道。
許延年拈起一顆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立刻衝淡了藥的苦澀。他抬頭看著陸昭陽,發現她眼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姑娘有心了。"
陸昭陽收起藥碗:"許公子今日感覺如何?"
"好多了。"許延年試著活動了一下肩膀,"多虧姑娘妙手。"
"再養幾日,傷口就能結痂了。"陸昭陽站在窗邊,夕陽的餘暉給她鍍上一層金邊,"隻是內傷需慢慢調理,急不得。"
許延年看著她被夕陽染紅的側臉,問道:"姑娘為何學醫?"
陸昭陽沉默片刻:"救人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許延年輕聲說,"隻是覺得...姑娘年紀輕輕,醫術卻如此精湛,想必付出不少心血。"
陸昭陽望向遠處的天空:"小時候體弱多病,久病成醫罷了。"
她語氣平淡,許延年卻聽出一絲落寞。他想再問些什麽,陸昭陽卻已經轉身:"我去準備晚膳,許公子好好休息。"
夜幕降臨,小院中點起了燈籠。許義從外麵回來,帶回了關於李婆婆的消息。
"公子放心,那李婆婆是城南有名的善心人,收養過不少孤兒。"許義低聲匯報,"兩個孩子過去後,陸姑娘還留了足夠的銀錢,足夠他們生活一年有餘。"
許延年點點頭:"陸姑娘考慮得很周到。"
許延年眼前浮現出陸昭陽專注醫治的神情,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盛滿的都是對生命的敬畏與憐惜。他忽然很想知道,是怎樣的經曆,讓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夜深了,陸昭陽端來一碗安神的湯藥。許延年喝下後,覺得眼皮漸漸沉重。
"姑娘也早些休息。"他含糊地說。
陸昭陽輕輕"嗯"了一聲,替他掖了掖被角。許延年在藥力的作用下很快陷入夢鄉,朦朧中似乎感覺到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額頭,溫柔得像一陣風。
次日清晨,許延年被窗外的鳥鳴聲喚醒。肩上的傷口已經不那麽疼了,胸口的悶痛也減輕不少。他試著坐起身,這次比昨天輕鬆多了。
窗外傳來水聲和輕微的腳步聲。許延年挪到窗邊,看見陸昭陽正在院中的井邊打水。她將水桶提起,倒進一旁的木盆裏,然後彎腰洗臉。晨光中,水珠順著她白皙的臉龐滑落,像一顆顆晶瑩的珍珠。
許延年看得入神,直到陸昭陽突然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他來不及躲閃,隻好尷尬地笑了笑。陸昭陽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然後繼續她的晨間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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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義端著早飯進來,許延年已經自己穿好了外袍。
"公子氣色好多了。"許義高興地說,"陸姑娘說,再靜養三日,公子就能下床走動了。"
許延年接過粥碗:"陸姑娘呢?"
"在廚房煎藥。"許義壓低聲音,"公子,屬下發現一件事。"
"嗯?"
"陸姑娘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就放在廂房裏。"許義猶豫道,"看樣子...她確實準備離開洛陽。"
許延年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他慢慢喝完粥,對許義說:"去請陸姑娘過來一趟。"
不多時,陸昭陽推門進來。她今天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裙,發間依舊隻簪著那支木釵,整個人幹淨得像一泓清泉。
"許公子找我?"
陽光從她身後照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許延年突然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傷口...好像好些了。"
陸昭陽走近,熟練地檢查他的傷勢:"恢複得不錯。"她重新包紮好傷口,"今日再換一次藥,明日就可以減少換藥次數了。"
"聽說...姑娘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許延年試探地問。
陸昭陽手上動作不停:"嗯。等你傷好些,我就啟程回長安。"
"這麽急?"
"在洛陽耽擱太久了。"陸昭陽語氣平淡,"長安還有事等著處理。"
許延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沉默地看著陸昭陽整理藥箱,陽光在她纖細的手指上跳躍。
"許公子不必擔心。"陸昭陽突然說,"我會等到你傷勢穩定再走。之後按時服藥,靜養半月即可痊愈。"
"我不是擔心這個..."許延年低聲說。
陸昭陽抬頭看他,清澈的眼睛裏帶著詢問。許延年與她對視片刻,終究隻是笑了笑:"多謝姑娘這些日的照顧。"
陸昭陽輕輕點頭,拿起藥箱出去了。許延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悶痛,不知是傷勢所致,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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