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涼介示意士兵們可以撤走了。
    那些美國大兵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會議室，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他們留下的無形壓力，卻依然沉甸甸地壓在住友右衛門和安田修一的心頭。
    會議的後續議程變得異常順利，或者說，根本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
    藤井涼介拿出的文件，兩人看也沒看，便直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個筆畫，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像是簽下了家族的賣身契。
    當一切手續辦妥，藤井涼介起身，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那麽，合作愉快。一郎，送客。”
    藤井一郎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住友右衛門和安田修一幾乎是互相攙扶著，才勉強站穩了身體。
    走出基地主樓，陽光出乎預料的灑了下來。
    兩人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反而覺得有些刺眼。
    冷汗濕透的襯衫貼在背上，涼颼颼的。
    坐進回程的黑色轎車裏，司機啟動引擎，車輛緩緩駛離這座象征著絕對權力的美軍基地。
    車內一片死寂。
    直到車輛駛出基地大門，住友右衛門才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座椅靠背上。
    “混蛋！那個該死的藤井涼介！小雜種！”
    他咬牙切齒地低吼，脖子上青筋暴起，麵容因憤怒而扭曲。
    “當初我就不該鬼迷心竅！為了三井財團的資產，去支持這麽一個瘋子！這簡直是引狼入室！我們都成了他的墊腳石！”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完全不複平日裏財閥總帥的威嚴。
    他的雙腿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剛才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未完全消散。
    坐在他旁邊的安田修一，臉色同樣難看，但比起住友右衛門的暴怒，他稍顯安穩。
    聽到住友右衛門的咒罵，安田修一緩緩轉過頭，聲音嘶啞地開口：“住友君，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他頓了頓，用又帶著寒意的語氣問道：“難道…你想落得和三井久仁臣一樣的下場嗎？”
    “嗡——”
    住友右衛門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那裏。
    三井久仁臣…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最終卻落得身敗名裂，甚至連性命都差點不保的男人。
    想起三井家的分崩離析，住友右衛門感到一陣惡寒，剛才的怒火瞬間被冰冷的恐懼澆滅了大半。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定定地看著安田修一。
    安田修一扯動了一下僵硬的麵皮，說道：“藤井先生說得對，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們隻是…隻是將資產交由新成立的那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進行管理，集中運營而已。”
    他像是在說服住友右衛門，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產業被藤井財團直接吞並。住友銀行還是住友銀行，安田火災海上保險還是安田火災海上保險…我們幾家，還是可以用各自的名號繼續經營下去的。”
    “而且。”
    安田修一補充道，“協議裏寫明了，我們會根據注入資產的規模，在那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裏享有相應的投票權。”
    “這份權力，是可以由子孫後代繼承下去的。這…這總比徹底消失要好，不是嗎？”
    住友右衛門愣愣地聽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投票權？繼承？安田君，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他猛地湊近安田修一，“藤井財團注入的資產規模是最大的！他的投票權也是最多的！更別提…他，藤井涼介，個人還享有一票否決權！我們那點可憐的投票權，有什麽用？不過是裝點門麵的玩意兒！”
    安田修一聞言，沒有再說話。
    他默默地將頭轉向車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景色。
    心裏對住友右衛門升起一股鄙夷。
    是啊，藤井涼介有一票否決權，那又如何？
    難道現在還有反抗的餘地嗎？
    現在是什麽形勢？
    能在保留家族名號和部分控製權的前提下，將資產納入那個所謂的資管公司，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至少，他們不像三井久仁臣那樣，連人都差點沒了。
    與其在這裏徒勞地抱怨，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那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的新框架下，利用僅有的那點權力，為自己的家族爭取更多的利益。
    這才是當務之急。
    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無能和可悲。
    車輛繼續行駛，車內的氣氛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隻剩下兩個前途未卜的財閥總帥，各自咀嚼著屈辱和茫然。
    ……
    與此同時，美軍基地的會議室內。
    隻剩下藤井涼介和岩崎寬彌兩人。
    一郎已經為兩人重新換上了熱茶。
    藤井涼介捧著茶杯，悠然地啜飲著，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岩崎寬彌看著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後輩，眼中帶著複雜難明的情緒。
    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涼介君，你真的認為，用這種方式…是必要的嗎？”
    藤井涼介放下茶杯，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
    “岩崎叔叔，我知道您在想什麽。您覺得我的手段過於激烈，不符合傳統的商業規則。”
    他微微一笑，繼續解釋道：“但時代不同了。未來，將是資產管理公司的時代。”
    “傳統的投資銀行、對衝基金，它們的模式已經越來越難以適應全球化的資本競爭和快速變化的市場格局。”
    “日本是一個資源匱乏、國土狹小的島國。我們沒有犯錯的資本，更沒有內耗的資格。”
    藤井涼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想要在未來的國際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想要讓日本擺脫外部的控製，我們就必須集中力量，擰成一股繩。”
    他看著岩崎寬彌，眼神誠懇：“今天成立的‘東方資產管理公司’，不僅僅是為了整合我們幾家的資源。”
    “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將成為一個強大的調控工具。”
    “我們可以在日本國內，實現某種程度上的計劃經濟，優化資源配置，引導產業發展，將整個日本的經濟力量整合起來，去和那些龐大的國際資本進行競爭。這，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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