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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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信佳是被一陣濡濕驚醒的。
    她起身呆坐了幾秒,不敢置信的瞪著眼珠子看著被子上那一灘深色水漬。
    瞳孔地震,她差點當場恨鐵不成鋼的反手抽自己兩巴掌。
    好在困得神誌不清的意識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外邊下雨了,上個月破洞的屋頂還沒補,漏下來的雨水恰好就滴到她床上。
    沒尿床,虛驚一場。
    展信佳鬆了半口氣,皺緊眉,麵色凝重謹慎的將手伸進被窩裏摸了摸褲襠——
    幹的,這下終於放心的把那口氣全鬆了。
    外邊天色濃黑,伸手不見五指。
    嘈雜密集的雨水打落在屋頂茅草上為數不多幾塊脆弱的瓦片上,沿著簷角滴落在牆邊的破爛舊搪瓷花盆裏,聲音格外有存在感。
    叮叮咚咚,擾人清夢。
    展信佳困意全無,打著哈欠披了外衣起床摸黑給自己倒了杯水。
    也隻能摸黑,家裏窮點不起燈。
    但杯子她爹沒洗幹淨,她一邊把水往下咽一邊熟練的用舌頭把水中異物全剔了出去,不斷發出著呸呸呸的吐沙子聲。
    等舌頭呸得發麻,終於不渴了。
    放下撿回來的缺了口的泥胚茶杯,展信佳感覺自己這輩子應該算是完了。
    自打懂事起展信佳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待見的死孩子,天生的惡毒女配。
    得益於她這對父母的逆天往昔光輝歲月,每年宮宴她爹把她往皇宮裏一領,必然會迎來當今皇上與皇後複雜而異樣的打量目光。
    而他們的兒子,那位比她大不了倆歲的太子儲君也總是目光閃躲,局促倉惶的躲著她,仿佛她是什麽會吃人的洪水猛獸。
    但要說起整個皇宮裏展信佳最討厭的人,莫過於隻比她大半個月且跟她從小就不對付的彩霞公主,雁西月。
    如果展信佳是全京城公認的“上輩子殺人,這輩子投胎到展家”裏說的倒黴孩子。
    那不僅身為皇帝與皇後的唯一的女兒、上頭還有個太子哥哥寵著慣著的雁西月無疑是傳說中千嬌百寵於一身的團寵小嬌嬌。
    小時候,隻要雁西月一陰陽怪氣的開口諷刺她爹是愛而不得的舔狗男小三,展信佳就立馬快準狠的踩她痛腳!——
    「彩霞?笑得我想死,你的封號怎麽跟個土狗似的。」
    「你娘她不知羞恥曾經冒名頂替我母後的功勞!」
    「哎喲臥槽,你還記不記得,你六歲那年不知道看了什麽話本硬哭著要把自己的封號改成大紅蝴蝶花花美水靈靈冰晶淚幻殤公主。
    你哥氣得兩眼一翻差點抱著你去投護城河,你爹抄起你按在龍椅上就開始打,你娘拿著一溜雞毛撣子晾衣棍擀麵杖站在背後負責給你爹切換武器。」
    「你!…妹寶你這個笨蛋!你娘蛇蠍心腸!你爹根本不喜歡你娘,是因為被我母後拒絕才退而求其次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還有你說就說別靠我這麽近啊,離我遠點啊啊啊啊!!!我有巨物恐懼症,害怕大傻逼~~~」
    「嚶嚶嚶嚶嚶嚶,你騙人,父皇母後說我是世界上最可愛最香香的小公主,你為什麽嫌棄我,我才不要離你遠點!我就要貼貼你!!」
    展信佳:「……」
    敢情這光速破防的死丫頭是在計較這個呢。
    回憶起這些破事,展信佳摸摸臉感覺自己臉上應該是掛著一絲“苦笑”的。
    氣死了,一想到在這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落魄日子裏雁西月肯定在能滾二十個人的豪華大床上睡得正香,展信佳就恨不得衝進暴雨裏大聲說一句我曰你。
    老天爺,我再也不會叫你爺了。
    你根本沒有拿我當孫女!
    歎口氣,收拾了兩身換洗衣服,推開門,展信佳站在茅草簷下盯著另一間早就熄燈的屋子看了許久,最終還是平靜的移開視線。
    爹,娘,你們就當女兒遲來的叛逆期吧。
    這個家總得有人撐起一片天,遮風擋雨。
    我打出生起一聲不吭硬撐了十六年多,結果驀然回首,發現給我帶來風雨的居然就是你倆啊!
    謝謝你們,為我灰暗的人生帶來了一絲陰霾。
    扛起那個髒兮兮的碎花小包袱,展信佳傘也沒拿就這麽唉聲歎氣著從容的走進漆夜的暴雨中,身影逐漸淡去,消失在雨幕裏。
    其實她也不知道去哪。
    總之都比在家強。
    外邊宵禁,她也不敢披著濕噠噠的頭發像個女鬼一樣在街上遊蕩。
    琢磨了半天,展信佳隨手在路邊折了一段雜草漫不經心叼在牙縫裏,包袱往地上一扔,就這麽隨意在某條小巷口能稍微擋雨的屋簷下索性蹲下了。
    她往那一蹲,跟個猥瑣流浪漢似的。
    雖然她自己並不這麽覺得。
    她半眯著眼,假裝自己是已經看淡紅塵少年老成的俠客,以一種渙散且富有滄桑故事感的悠遠目光放空思緒,故作深沉。
    雨水凝珠成線,在水窪裏飛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
    夜幕濃深,有茶館酒肆門口桅杆上掛著的昏黃油燈斜斜映照,光與水相觸,再濺開,像是小朵小朵連綿不斷的璀璨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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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信佳看得有些走神,再回過神來時眼前恍然劃過了一抹空青的衣袂。
    哪怕是在這種暴雨夜路上泥濘不堪,泥水四濺。這片衣袂卻猶如照著月華的雪光,幹淨,整潔,纖塵不染。
    展信佳天生手賤,向來手比腦子快。
    她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幹,手指已經精準的扯住了那片衣角。
    於是,路過的衣角主人被迫停下了腳步。
    展信佳腿蹲麻了,使勁掙紮了兩下硬是沒搗騰起來,反倒是兩眼一黑。
    她隻能狼狽的努力仰起頭,梗著脖子,才能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什麽人。
    入目的先是一把四十八骨素麵油紙傘,傘柄被握在一隻指節修長的手中。
    空青色的對襟長袍,衣擺領口均繡著幾株瘦細的墨竹枝,衣袖間攏著淡淡墨香,整個人透著文人斯文楚楚的書卷風骨意。
    相襯合宜,極為養眼。
    他麵容溫潤,眼角略微低斂,五官如炭筆細細描繪的工筆畫般清雋而雅致,隻是此刻淡棠色的唇往下抿成一線,瞧著似乎有些不愉。
    如落珠的雨線中,青年微微頷首。
    一雙如點漆般的眼眸正略帶困擾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展信佳愣住。
    臥槽這小郎君吃人長大的嗎怎麽能長這麽好看?還好這會兒正下著雨,對方看不清她順著雨水偷偷流出來的不爭氣的口水。
    頭腦風暴了會兒,展信佳清清嗓子,戰術後仰。
    “我承認你有幾分姿色,自己想辦法娶到我……”
    這個省略號省略的不是她的普信,而是淋了大半夜的雨再加上蹲了半宿,腿麻得能被拉去當場截肢。
    她是真的暈過去了。
    意識模糊的前一秒,展信佳還在迷迷糊糊想著。
    老天爺,我發誓我再也不說曰你了,你是我唯一的爺,保佑一下別讓這美貌小郎君見死不救給我扔大街上啊喂!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整個人一輕。
    展信佳頓時毛骨悚然。
    主要是她不太確定自己感覺“一輕”是被抱起來了還是死了——魂魄升天了。
    但終歸,雨好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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