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失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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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天花板。
展信佳醒來時喉嚨裏跟卡了拖鞋似的,又幹又啞,感覺能噴出三昧真火。
她摸了摸脖子,咳嗽幾聲,有些虛弱的盯著床帷上掛著的若草色香囊發呆。
鼓鼓囊囊的香囊綴著流蘇,淡然清新的草木香味在室內漾開。
這是一間很樸素的屋子。
一整座花梨木大書架代替屏風隔開了內外,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或是雅致的書法或是栩栩如生的花草。屋內並無什麽名貴擺設,卻給人一種透徹而靜逸的舒適感。
窗外,陽光透過格窗前垂下的竹簾。
金縷被編起的竹條分割成細細的長條,照亮床榻一隅。
展信佳勉強支撐著胳膊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隻著了中衣中褲,而外袍搭在一旁架子上,似乎已經被洗滌幹淨。
她取下外袍抱在懷裏嗅了嗅,有種曬過陽光之後的暖意與皂角淡香。
穿好外衣係上裙帶,展信佳隨意的踩著整齊擺放在床畔的繡鞋,推開門。
院子寬闊,采光透徹。
雀鳥啁啾,偶有風吟。
幾盆養得極好的折鶴蘭掛在廊下,院角種著一棵枝繁葉茂的棠棣樹,風輕起,小巧的淡色花瓣便繾綣的打著旋兒飄落。
更遠處,則栽著幾行青竹。
不大的院子中央擺著一架巨大的紅漆木桌案,案上鋪著紺藍色暗紋的緞布。
被紅綢係好的卷軸整整齊齊碼在一旁,正中間則攤開著一張宣紙,紙側擱置著硯台與掛著毛筆的筆架。
青年挽袖懸腕,凝神靜氣,正低眉斂目書寫著什麽。
許是聽見房門推開“吱呀”一聲異響,他微怔,抬起頭。
兩日前那個被他撿回來的小姑娘就倚著廊邊的柱子,與他遙遙而望。
她散著及腰下的細軟墨發,一身交領天水碧棉綾衣裙,領口露著一截雪白中衣,外邊披著件太師青寬袖長褙子。
過於寬大的外衣更襯得她身形單薄骨架纖細,弱不禁風。
少女臉色尚顯蒼白,帶著病弱。
漆色瞳仁映著午後的溫光,如墨玉剔透,而她眼睫纖長低斂,輕輕顫動。
蘭草細長的葉片被清風吹拂得向一側,沐浴著陽光在她頭頂徐徐搖曳。
如果展信佳是個啞巴的話,這應當是一幅極其靜宜美好的畫麵。
可惜……
“幹!喉嚨要冒煙了,有水嗎?讓我嘬一口先。”
“……”
不等青年應聲,展信佳就準確的找到了院角的水缸。
她捋起衣袖索性用手捧著猛猛喝了幾口,這才緩過氣,長籲喟歎一聲。
“噸噸噸噸噸噸…好險,差點給我渴成水牛了。”
“……”
青年表情凝重,擲下筆一言不發的緊盯著她。
被這樣“灼熱”的目光打量著,展信佳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帥臉。
“看什麽看,沒見過龍吸水啊?”
青年目光落在水缸上,麵露難色,艱難的開口解釋。
“……那個水缸是平日洗筆墨用的。”
展信佳倒是無所吊謂。
多大點事,她連摻沙子的水都喝了十六年,喝點墨水算什麽,大不了把她毒死唄。
抿幹唇畔的水漬,展信佳非常自來熟的大步走到桌案旁隨手從那遝整齊的宣紙裏隨便抽了一張空白的出來麻溜擦了擦手。
這麽隨便一瞥,恰好瞥見了一旁紙上的落款。
她眼珠不懷好意的一轉。
畢竟自己是離家出走出來的,再加上她打小就人品爛素質低這麽多年也沒什麽朋友,偌大的京城竟沒地兒可去。
得知她病好得差不多了,這俊俏小郎君肯定會想辦法趕她走。到底兩人無親無故的授受不親,順手救她一命已然是天地良心。
但展信佳哪肯放過看上去這麽貌美又好欺負的小郎君。
她娘說過,機會隻會留給不要臉的人!
她轉身,眼睛眨了眨,眼睫兒像蝶翼一樣顫著。
襯著這張欺騙性極強的白稚小臉,明明是個老油條卻硬是給她強裝出了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
怎麽說也是如煙大帝的後裔,還是深得一些不可描述的親傳的……
趁青年沒反應過來,小姑娘忽的快步上前揪住他衣袖一角,撒嬌般晃了晃。
她眉眼彎彎,唇紅齒白,語氣極其自然的夾著嗓子甜甜開口。
“夫君,我餓啦。”
“?”
青年身形晃了晃,瞳仁縮緊。
他深吸一口氣,不敢置信,極為驚詫的往後倒退了一步。像是炸毛的貓警覺的用平生最快的手速將自己衣袖扯出與她保持距離。
頂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青年沉默又沉默,許久方開口。
隻是他聲線都不自覺的在抖。
“你、你喚我什麽?”
“咱倆不是恩愛小夫妻嗎?我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呀!按年齡看你總不能是我爹吧?況且咱倆長得一點也不像更不可能是兄妹,所以你肯定是我姘頭!啊,難道咱倆就是傳說中的無媒苟合??”
看著青年愈發難看的臉色,展信佳笑吟吟豎起一根手指比在胸前,及時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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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了,我好像失憶了。不過我記得夫君你呀,你叫沈肅清,對吧對吧!!”
剛才在紙上落款看見的名字,應該就是這位小郎君的芳名了。
沈肅清被展信佳的強盜邏輯震撼住,他頓覺茫然無助企圖解釋點什麽。
但不管怎麽說這小姑娘就是一通胡攪蠻纏的裝傻。
他甚至想過直接拎起掃帚把她趕出去,可一旦他語氣稍重她便眉尾低垂眼眶裏盈盈泛著水光,眼角緋紅,扁著嘴,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委屈巴巴可憐樣子。
她看上去那樣慘,那樣柔弱,自幼飽讀聖賢書不屑於恃強淩弱的沈肅清便怎麽也下不去手。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這小姑娘已經莫名其妙同他坐在側院的廚房飯桌上腮幫子鼓鼓的吃著他剛做好的三菜一湯了。
她吃飯很乖,吃得很認真也不挑食,光是看著她嚼米飯就給人一種很香的感覺。
燈下,少女的側臉被映得瑩潤軟白,眼睫卷翹濃密而纖長。
沈肅清幹坐著一筷子都沒動,猶豫了會兒,還是緩緩開口。
“…你是不是這輩子沒吃過飯?”
“啊?”
展信佳含著筷子,無辜的眨巴眨巴眼。
“夫君,你是不是變心啦。你以前都會叫我阿紙的,現在總是‘你呀你呀’的就好像咱倆不熟一樣,聽得人家心都要碎掉嚕。”
沈肅清:“……”
他倆本來就不熟好麽?
外邊天色漸暗,等入了夜小姑娘家家的出門就不太安全了。哪怕沈肅清再不情願也隻能再收留她一晚。
他蹙眉,正思考著明日領這小姑娘去趟衙門,或者托同僚翻翻京城最近報案的失蹤人口,看看有沒有人來認領。
思緒這麽一放空,麵前就忽的湊上來她放大的臉。
她托腮,一雙算不上嫵媚反而有些可愛的桃花眼彎成月牙,聲音清甜得不像話。
“夫君,你怎麽不說話了呀,是在想我嗎?”
“授受不親,成何體統!你、你莫要叫我夫君。”
青年耳尖有些泛紅,放在膝上的手指節局促的握緊又鬆開,他不自在的側過身,不著痕跡挪著椅子往後躲了躲。
不管她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到底男女授受不親總不能任由她這麽胡亂叫著。
看著他這副柔弱無助的好欺負模樣,展信佳心底猥瑣的嘎嘎狂樂。
她雙手托著下巴歪頭笑。
“那叫你什麽,小沈大人嗎?”
之前在他桌案上看見的那些成堆的卷軸文書,那樣的印章與係玉的紅綢她在自家爹爹的書房裏也瞧見過,據說是公務。
看來這小郎君年紀輕輕的身上倒是有個一官半職,就是不知道是個什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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