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的恒溫箱裏，宋代銅鏡泛著幽冷的青綠色。顧清影戴著白手套，激光掃描儀的光束在鏡背遊走，忽然捕捉到一組異常的銘文——那些文字如同跳動的音符，竟與她正在修複的《廣陵散》殘譜完全契合。她的指尖在鍵盤上顫抖，將掃描數據輸入電腦的瞬間，整座博物館突然斷電。
    應急燈亮起的刹那，鏡麵泛起漣漪般的紋路。顧清影看見自己穿著唐代襦裙站在運河畔，遠處畫舫上的琵琶聲穿透時空，她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一縷月光，月光竟凝成古琴的冰弦。冰弦震顫著發出《廣陵散》的第一個音符，驚醒了沉睡在鏡中的魂魄。
    運河底的淤泥泛著詭異的靛藍色，顧清影的潛水鏡蒙上一層白霧。她摸索著靠近刻著"九重琉璃鏡"的青銅匣時，四周突然響起編鍾般的轟鳴。匣蓋打開的刹那，隋煬帝的龍舟從幻象中破水而出，船頭鑲嵌的夜明珠照亮了整條河道。
    "愛妃可知朕為何將你煉成鏡靈？"隋煬帝的聲音帶著千年前的慵懶，他指尖纏繞的水珠化作珍珠項鏈，"朕要讓大隋江山永駐人間。"顧清影這才發現，河底密密麻麻的鏡片上，都封印著工匠的魂魄。那些魂魄的瞳孔裏跳動著微弱的青光，每當龍舟經過，就發出痛苦的嗚咽。
    修複室的紫外線燈管突然爆裂，顧清影在漫天飄舞的塵埃中看見鏡中女子蘇醒。她手持玉簪劃破掌心，鮮血在鏡麵上繪製出完整的《廣陵散》曲譜。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鏡中爆發出刺目的青光，無數鏡靈從裂縫中湧出，化作流螢般的銀色光點。
    "快封閉鏡麵！"顧清影的呼喊被琴聲淹沒。她看見明代鹽商的商船撞碎在清代石橋上，乾隆年間的禦馬在民國街道狂奔。最可怕的是，隋煬帝的龍舟正從五亭橋的漣漪中升起，船頭懸掛的日月珠將月光折射成刀刃，所過之處，古琴譜上的音符化作實體，割裂著時空的連續性。
    顧清影抱著銅鏡衝進正在施工的工地。起重機的探照燈照亮她手中的文物，工人驚愕地看著她從時光亂流中走來。當她將銅鏡嵌入預先挖好的凹槽時，運河底傳來古老的機械運轉聲——那是隋煬帝藏在鏡中的機關獸開始蘇醒。
    "這不是毀掉鏡靈，"顧清影對著趕來的考古隊解釋，"《廣陵散》真正的曲譜能平息他們的怨氣。"她按下激光遙控器，青銅匣在空中展開成巨大的光幕，曆代揚州城池的幻象在其中流轉：唐代揚州的燈火在夜空織就星河，宋代畫舫的菱花窗映出市井繁華，明清鹽商的駝隊在地平線上拖曳出長長的影子。
    當最後一個時代的幻象凝結成江山畫卷時，顧清影看見鏡靈們化作點點星光融入銅鏡。隋煬帝的身影在光幕中淡去，隻留下半句殘詩："江山代有才人出，鏡花水月總關情。"她的手指撫過鏡麵，發現自己的倒影竟與古代修複師的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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