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位酋長在龜旨峰下爭吵到第九個日落時，山巔突然傳來裂帛之聲。
    弁辰部的老酋長最先仰頭，青銅耳環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灼成赤紅。隻見一道金虹貫穿雲層，墜落的卻不是隕石，而是一隻雕滿浪花紋的金匣，在觸地前懸停了三息——恰好夠所有人看清匣麵上跳動的十二個太陽圖騰。
    "天賜！"駕洛部的年輕女首領伸手欲接，金匣卻靈蛇般繞開，穩穩落在祭壇中央。壇上昨日宰殺的白鹿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眶，鹿角自行斷裂，在沙土上拚出"開匣者王"的卦象。
    金匣開啟時沒有機關聲響，隻有類似雛鳥破殼的細碎摩擦。最先湧出的是帶著鹹腥味的海霧，而後六枚金卵滾落祭壇，每一枚都映出不同季節的日輪——春分柔黃、夏至熾白、秋分紅橘、冬至靛青，另有兩枚呈現著九位酋長從未見過的日蝕與極光之色。
    "數數。"老巫婆的青銅杖突然自行立起，"六卵對九部，天意啊..."
    話音未落，第一枚金卵裂開細紋。鑽出的童子發間綴滿珍珠，額心天然嵌著塊海藍寶石，瞳孔是罕見的豎瞳，像極了暴風雨前壓低的雲隙間透出的天光。
    "金首露。"童子自報姓名時，祭壇四周的沙粒自動排列成伽倻文字。
    剩餘五卵接連孵化，但後來者皆垂首而立，為首露讓出半步——這一步之差，注定他們終將成為輔佐之臣。
    十年後的酋長會盟上，昔脫解王帶著三船鐵器而來。他的戰甲由九十九個敵酋頭骨熔鑄，腰間懸著的銅鼓以人皮蒙麵。
    "小娃娃。"昔脫解用矛尖挑起首露額前碎發，"拿什麽證明你是天選？"
    首露不語，隻是摘下冠冕。當九位酋長看見他發際線處若隱若現的金色鱗片時，昔脫解突然暴起發難——矛尖卻在距少年咽喉三寸處凝滯，仿佛刺入無形琥珀。
    "看海。"首露輕聲道。
    所有人不自覺地望向海岸。潮水正以違反常理的速度退去，露出海底萬丈深淵。深淵底部矗立著青銅宮殿，廊柱上纏繞的巨蟒浮雕竟開始遊動，朝昔脫解的戰船吐出信子。
    "幻術！"昔脫解怒吼，卻發現自己甲胄縫隙裏鑽出了海藻。
    首露拾起一粒沙："這才是幻。"沙粒在他掌心化作金色甲蟲，振翅飛向昔脫解眉心。這位以勇武著稱的王者突然抱頭跪地，在眾人注視下變成了一隻青銅酒樽，樽身刻著"自大者器"的銘文。
    又十年，望山島的漁夫看見赤帆穿透晨霧。船首立著位戴麵紗的女子，腳踝銀鈴隨波濤搖響《阿逾陀嫁曲》。
    "許黃玉。"女子解下麵紗時，島礁上的海葵同時綻放，"來找我的太陽。"
    首露王在岸邊以海水沐發，金鱗遇水蔓延至脖頸，在鎖骨處拚出航海星圖。當許黃玉的指尖觸碰星圖時，伽倻全境的青銅器同時嗡鳴，九位酋長腰間的權力印信自行飛向王宮，熔鑄成新娘的冠冕。
    "公主的嫁妝呢？"有酋長忍不住發問。
    許黃玉輕笑，從袖中抖落一粒菩提籽。種子入土即長，頃刻成樹，枝頭結滿從未見過的金色果實。每個果實裂開後，都跳出一對持樂器的飛天，奏起融合伽倻民謠與天竺梵音的樂章。
    新婚夜，首露王在交杯酒中滴入指血。許黃玉飲下後，瞳孔也變成了豎瞳。
    "現在告訴我。"公主撫摸著丈夫後頸逐漸顯現的完整鱗甲，"海底那具龍骸是誰？"
    首露王引她至密室。水牆內封存著半人半龍的骸骨，龍骨心口處嵌著塊與首露額飾同源的海藍寶。
    "我的前身。"王者的聲音首次透出疲憊，"天帝與海龍女的私生子，因私降甘霖被剝去神格..."
    許黃玉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骸骨。龍齒間含著的珍珠突然發光，映出首露誕生真相——那金匣本是龍女子宮所化，六枚金卵實為被封印的龍族異能。
    首露王三百歲那年，許黃玉的菩提樹已蔭庇半座王城。某日清晨，侍女發現女王化作青玉雕像，掌心捧著九顆結晶化的淚滴。
    "等我。"首露王將淚滴分贈九部酋長，"當陸沉之時..."
    他走入海中的身影逐漸龍化，最終與海底遺骸合二為一。次日，漁民撈起個金匣，內裝十二枚太陽圖騰的玉簡——正是當年天降金匣失落的紋飾。
    如今洛東江入海口，每逢大霧便隱約可見赤帆船影。有漁夫信誓旦旦地說，曾見海底金宮門前，有對豎瞳戀人共賞珊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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