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祭隧神的前夜，濟州島的火山突然吐出三縷白氣。
    老巫女金盤坐在漢拏山巔，手中龜甲自行裂出三道紋路。她渾濁的瞳孔裏映出地底異象——熔岩暗流交匯處，形似子宮的洞穴正在搏動，洞壁滲出帶著鐵鏽味的血露。
    "不是十月懷胎。"老巫女抓把火山灰撒向祭壇，"是千年孕育。"
    灰燼在空中凝成三個男子剪影，落地時竟發出嬰兒啼哭。山腳下的村民們聽見地底傳來擂鼓聲，那節奏酷似孕婦臨盆時的心跳。
    黎明第一縷光刺穿雲層時，毛興穴頂部的玄武岩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石在半空化作烏鴉群，而煙塵中走出三個通體沾滿胎脂的男子。
    良乙那最先睜開眼，他的睫毛上掛著未凝固的硫磺，瞳孔裏跳動著地火；高乙那的臍帶連著條發光的地下河，水流斷開時發出編鍾般的清響；夫乙那的掌心天然刻著星圖，五指張開便引來海風盤旋。
    "隧神之子！"趕來查看的村民跪倒一片。他們發現三人站過的位置，焦黑的火山岩上開出了濟州從未有過的白花。
    三人共居的第一年，良乙那在洞穴東側建起熔爐。他鍛造的鐵器能劈開海浪，卻也讓方圓十裏的泉水變渾。
    "停下！"高乙那砸碎熔爐，從懷中掏出顆冰晶。晶核裏封著條微型瀑布，水流衝刷處，被汙染的溪流重歸清澈。
    夫乙那始終冷眼旁觀，直到某夜他引來的台風掀翻兩人草屋。翌日清晨，村民們發現三人各自占據山頭，良乙那的山頭終年冒煙，高乙那的領地永遠潮濕，而夫乙那的居所上空盤旋著不散的氣旋。
    又到十月祭神日，老巫女在三人誕生的洞穴前堆起三色祭壇：黑曜石代表地火，貝殼盛著海水，鬆枝象征風雲。
    "隧神不是讓你們分裂。"她敲碎三個陶俑，將碎片混入陶土重塑，"是讓你們像濟州的地、水、風那樣共生。"
    當夜暴雨傾盆，良乙那的熔鐵被澆滅，高乙那的冰晶被衝走，夫乙那的風眼被雷暴擊散。三人不約而同回到毛興穴，發現洞口浮現出新的壁畫——他們的身影正共同托起座島嶼。
    和解後的第七個滿月，三人在海邊立石為盟。良乙那用熔鐵澆鑄出"高"字，高乙那引海水蝕刻出"夫"字，夫乙那召來颶風在巨石頂端鑽出"良"字。
    "從今往後。"良乙那將手掌貼在尚有餘溫的鐵字上，"熔爐距水源百步。"
    高乙那取冰晶鎮酒："梯田順風向開壟。"
    夫乙那撒出把沙粒，沙粒落地變成抗風的白茅草："這是給後世的禮物。"
    巨石突然自行沉入沙中，隻露出刻字部分。潮水退去時，人們發現岸邊多了三眼相連的井——打東井水可治熱病，舀西井水能愈傷口，飲中井水則身輕如燕。
    百年後的同一天，三人在井邊重逢。良乙那的鐵器已傳遍三韓，高乙那的水渠滋養全島，夫乙那的航海圖指引著東去的商路。
    "該回去了。"良乙那的須發已如火山岩般皸裂。
    他們並肩走入毛興穴，石門閉合的刹那，濟州所有的火山同時噴出三色煙柱。煙塵在雲端凝結成巨人身影，向島嶼東西南三個方向各指一次——正是後世三姓部落的發源地。
    如今遊客若在十月夜訪毛興穴，或能聽見地底傳來隱約的敲擊聲。當地人說，那是三姓始祖在熔鑄新的神器，準備下次天地劇變時破土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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