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碎之身
    沈予安的左眼在鏡鬼指尖觸碰的瞬間失去了知覺。
    不是黑暗，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可怕的"空洞"——仿佛眼球從未存在過。他下意識抬手去摸，指尖觸到的卻是光滑、冰涼的鏡麵。左半邊臉正在鏡化，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像是一張逐漸碎裂的玻璃麵具。
    "你的身體本就是鏡子做的。"鏡中的"沈如霜"輕聲細語，手指順著他的臉頰滑到脖頸，"當年我用血契把你從鏡中世界偷出來，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地窖的牆壁突然滲出黑血，磚縫裏長出細如發絲的鏡麵結晶。沈予安踉蹌後退，撞翻了那盞長明燈，綠色火焰"轟"地竄上天花板，火光中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地窖角落裏堆著十幾具幹屍，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被掀開，顱腔內塞滿了鏡子碎片。
    老周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突然發出嘶啞的笑聲："沈家......世世代代......都在眼鏡鬼......"他的手指深深摳進地磚縫隙，"你看地底下......"
    沈予安低頭，發現地磚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隱約能看見地下埋著什麽東西。他跪下來用流血的手指撬開一塊地磚，下麵赫然是一麵巨大的銅鏡，鏡麵朝上，映出他正在碎裂的臉。更可怕的是，銅鏡裏還倒映著無數層地窖，每一層都站著一個正在鏡化的"沈予安"。
    "這是......"
    "千鏡之井。"鏡中的"沈如霜"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沈家祖先挖了十八丈深井，每埋一麵鏡子就填一層土，直到把鏡鬼引上來......"她的指甲突然刺入沈予安的頭皮，"而你，是我最成功的容器。"
    劇痛中，沈予安的視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現實世界正在崩塌的地窖，右眼卻看到民國時期的沈家祠堂。年輕時的沈如霜跪在祠堂中央，麵前擺著七麵鏡子，每麵鏡子裏都困著一個哭嚎的嬰兒。銅盆中的血水上浮著翡翠平安扣，正是後來戴在他手腕上的那個。
    "啊——！"
    沈予安抱住頭顱慘叫，碎裂的皮膚下露出細小的鏡麵碎片。鏡鬼趁機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就在他要被拖入鏡中的刹那，地窖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塌陷的瞬間，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是沈予安的影子。
    它像活物般撲向鏡鬼，漆黑的手指插入鏡麵。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鏡中的"沈如霜"發出刺耳尖叫，臉上出現蛛網狀裂痕。沈予安趁機掙脫，卻見自己的影子轉頭"看"向他，沒有五官的臉上緩緩裂開一道微笑的弧度。
    "你以為......"影子的聲音和鏡鬼一模一樣，"......逃得掉嗎？"
    地窖的塌陷越來越嚴重，磚石砸在銅鏡上發出詭異的共鳴聲。沈予安拖著半鏡化的身體爬向樓梯，每一步都讓皮膚上的裂紋擴散。身後傳來鏡子破碎的聲音，他回頭看見鏡鬼正從銅鏡裏爬出來，而他的影子死死抱住鏡鬼的腰，兩個非人之物扭打在一起。
    "快......走......"老周用最後力氣拋來一個油紙包，"用這個......封住......"
    油紙包裏是一把生鏽的棺材釘和半塊八卦鏡。沈予安剛抓住它們，左手掌心突然傳來鑽心劇痛——棺材釘自動紮進血肉，鮮血滴在八卦鏡上，鏡麵頓時泛起血光。他福至心靈，轉身將八卦鏡按向正在爬出銅鏡的鏡鬼。
    "轟——！"
    血光爆發的瞬間，沈予安看到無數記憶碎片：
    三百年前，沈家祖先在井下埋下第一麵鏡子；
    一百年前，沈如霜在鏡前簽下血契；
    三十年前，父親被挖去雙眼時，鏡子裏伸出的手和他現在的一模一樣......
    八卦鏡炸裂的衝擊波將沈予安掀飛，後背重重撞在樓梯上。他吐出一口混著鏡渣的黑血，模糊視野中看到鏡鬼被釘回銅鏡，而他的影子站在鏡前，緩緩轉身——
    影子的胸口嵌著那半塊八卦鏡，鏡麵上映出沈予安支離破碎的臉。
    "我們......終為一體......"
    隨著影子走入鏡中，地窖突然陷入死寂。沈予安掙紮著爬出地窖，當鋪裏所有鏡子同時炸裂。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他看到櫃台上的黃曆自動翻到七月初七，日期下麵用血寫著：【子時，千鏡之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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