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閻羅血契
    沈予安站在忘川河畔，看著血河倒卷形成的巨大漩渦。那座青銅宮殿在旋渦中心若隱若現，漆黑的殿門上用朱砂寫著他的生辰八字，筆畫蜿蜒如蛇，像是用血剛剛塗抹上去的。
    "閻羅殿......"白七爺的聲音顫抖著，"三百年來第一次現世......"
    沈予安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鎏金鏡被沈如霜奪走後，那裏留下一個黑洞洞的窟窿。沒有流血，沒有疼痛，隻有刺骨的寒意從缺口處灌入五髒六腑。更詭異的是，窟窿邊緣的皮肉正在緩慢蠕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
    "乖孫，你終於完整了。"沈如霜的碎鏡片身體嘩啦作響，她將鎏金鏡舉過頭頂，鏡麵突然射出一道血光，直衝漩渦中心的青銅殿門。
    血光接觸殿門的刹那，整座宮殿劇烈震動，門上的朱砂字跡開始融化，變成真正的血水順著門縫滲入。沈予安突然頭痛欲裂，破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三百年前的陰司大殿，十殿閻羅高坐堂上。而殿中央跪著一個穿官服的年輕人，那張臉......赫然是沈予安自己！
    "想起來了？"沈如霜的聲音忽遠忽近，"你本就是閻君候選，因觸犯天條被貶入輪回。沈家世代為陰司培養容器，就等著這一天......"
    沈予安踉蹌後退，腳下突然踩到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半本殘破的生死簿，紙頁上密密麻麻寫滿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畫著麵小鏡子。最近的一頁上，"沈予安"三個字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戊寅年七月初七，借體還魂】。
    "借誰的魂？還誰的體？"
    沈如霜沒有回答，她的鏡片身體突然散開，又重組為年輕時的模樣——一個穿絳紫色旗袍的秀麗女子，唯有眼睛仍是碎鏡片拚湊的。她抬手輕撫沈予安的臉頰，冰涼觸感讓他想起祖母臨終時的那隻手。
    "你本就是閻君的一縷分魂，投胎沈家隻為曆劫。"她的聲音突然變成祖母的腔調，"現在劫滿，該歸位了。"
    旋渦突然擴大，忘川血水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沈予安看到血雨中浮現無數記憶碎片：自己前世在閻羅殿執筆判案、因憐憫鬼魂私自修改生死簿、被罰十世輪回......而最後一世，沈家先祖跪在他麵前，承諾用血脈溫養他的魂魄，助他重歸神位。
    "不對......"沈予安突然發現記憶裏的違和感，"如果我是閻君分魂，為何會被封印在鏡中？"
    沈如霜的笑容僵住了。
    就在這時，一道紅光破空而來，將沈如霜的胸口貫穿。她驚愕地低頭，看到自己心口插著一支判官筆，墨汁正迅速汙染她的鏡片身體。
    "因為他根本不是閻君。"
    陰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一個穿紅袍的高瘦男子緩步走近。他頭戴烏紗，腰間掛著枚銅鏡，鏡中映出的卻不是倒影，而是不斷翻動的書頁。
    "崔判官......"白七爺伏地行禮，聲音充滿敬畏。
    崔判官沒有理會，徑直走到沈予安麵前。近距離看，他的臉像蠟像般光滑僵硬，唯有眼睛靈動得可怕，瞳孔深處閃爍著星河般的光點。
    "沈如霜騙了你。"崔判官的聲音像冰刀刮骨，"你不是閻君分魂，而是他剝離的"惡念"。三百年前那場叛亂，就是你引發的。"
    沈予安如遭雷擊，殘缺的心髒位置傳來劇痛。崔判官趁機將半卷竹簡塞進他胸口的窟窿，竹簡上的文字立刻化作黑氣鑽入四肢百骸。
    霎時間，真正的記憶蘇醒了——
    根本不是因為憐憫修改生死簿，而是蓄謀已久的叛亂。他作為閻君的惡念化身，曾率領十萬陰兵攻打天界，失敗後被閻君親手剝離魂魄，封印在千鏡之底。而沈家，從一開始就是看守封印的獄卒！
    "現在明白了？"崔判官冷笑，"沈如霜養著你，就像養著一條惡龍，等的就是陰司大亂這天，好放你出來攪個天翻地覆......"
    沈如霜突然尖嘯著撲來，鏡片身體爆射而出。崔判官揮袖格擋，袖中飛出無數寫著"斬"字的黃符。鏡片與黃符相撞，炸出團團綠火。
    趁亂中，白七爺拽住沈予安就跑："別發呆了！閻羅殿要完全現世了！"
    沈予安踉蹌跟上，發現自己的胸口窟窿裏不知何時長出了新的器官——不是心髒，而是一麵不停翻轉的銅鏡，正反兩麵分別映著"善"與"惡"兩張臉。
    "那是......"
    "業鏡。"白七爺的鬼眼劇烈閃爍，"判官把陰司至寶塞你體內了！"
    身後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青銅宮殿終於完全衝出旋渦。殿門轟然開啟，無數鎖鏈如巨蟒般竄出，直奔沈予安而來。鎖鏈上掛滿鈴鐺，每個鈴鐺裏都封著一隻慘叫的鬼魂。
    最可怕的是殿內景象——十具穿著閻羅袍的骷髏端坐高堂，而主位上坐著個與沈予安一模一樣的人，正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回來吧，我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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