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善惡同體
    沈予安胸口的業鏡突然劇烈震顫，鏡麵"哢嚓"裂成兩半——左半映著閻羅殿裏那個微笑的"自己"，右半卻是張扭曲的惡鬼麵孔。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如岩漿般灌入腦海：
    善的記憶裏，他是悲憫眾生的閻君，因不忍鬼魂受苦而私改生死簿；
    惡的記憶裏，他踩著屍山血海狂笑，將判官筆插進閻羅天子的眼眶。
    "呃啊——！"
    沈予安跪地嘶吼，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文字像活蟲般在血管裏遊走，左半身漸漸泛起金光，右半身卻籠罩黑霧。最可怕的是胸口窟窿裏的業鏡，正在緩慢地重新拚合，鏡緣生出肉芽紮進他的肺葉。
    "業鏡認主了......"白七爺的鬼眼幾乎瞪出眼眶，"這小子真是閻君化身！"
    閻羅殿裏伸出的鎖鏈已到眼前，鏈首的鬼鈴張開血盆大口。沈予安本能地抬手格擋，右臂黑霧暴漲，竟將鎖鏈寸寸腐蝕。鬼鈴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脫落墜地後炸成一團磷火。
    "惡念部分覺醒得倒是快。"崔判官冷笑著展開生死簿殘卷，"可惜善念還在拖後腿。"
    殘卷上的文字突然活了過來，像蜈蚣般爬向沈予安。每個字觸到皮膚就烙下一個血印，轉眼間他全身布滿了"刑罰誅"等字樣。這些血字瘋狂抽取他右半身的黑霧，左半身的金光趁機反撲，兩股力量在業鏡處對撞，疼得他眼球暴突。
    "別掙紮了。"沈如霜的碎鏡片身體重新聚合，這次竟化作祖母的模樣，"你本就是閻君剝離的惡念，現在該物歸原......"
    她的話戛然而止。
    一支青銅判官筆突然穿透她的眉心，筆尖蘸的不是墨，而是蠕動的腦漿。崔判官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烏紗帽下的臉咧開猙獰笑容："老東西，騙了陰司三百年還不夠？"
    沈如霜的鏡片身體嘩啦散落，每塊碎片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場景：沈家先祖活剝孕婦製成人皮燈籠、將嬰兒封入鏡中煉成法器、用族人性命喂養鏡鬼......最中央的碎片裏，年幼的沈予安被綁在祭壇上，祖母正用金針刺入他的百會穴。
    "看見了嗎？"崔判官踩住最大那塊鏡片，"沈家根本不是獄卒，而是養蠱人！"
    白七爺突然慘叫起來。他的壽衣無風自燃，露出爬滿屍斑的身體——心口處有個鏡麵窟窿，裏麵蜷縮著個透明的嬰兒魂魄。
    "原來如此......"白七爺的鬼眼流下血淚，"我們都是容器......"
    沈予安體內的業鏡突然發出鍾鳴般的巨響，鏡麵完全愈合的刹那，閻羅殿裏的"自己"猛地站起。十具閻羅骷髏隨之抬頭，黑洞洞的眼窩齊齊看向殿外。
    "時候到了。"那個"沈予安"輕聲說。
    忘川河水突然靜止，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清。渾濁的血色沉澱後，露出河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無數青銅棺材豎插在河床，棺蓋全部打開，每口棺材裏都站著個穿官服的"沈予安"。他們同時睜眼，瞳孔裏跳動著相同的金黑雙色火焰。
    "三百具分魂容器......"崔判官的聲音首次出現顫抖，"沈家竟暗中培育了這麽多......"
    最近的棺材突然炸裂，裏麵的"沈予安"踏水而來。他的身體像蠟一樣融化，化作金黑交織的霧氣鑽入本體口鼻。沈予安頓時跪地幹嘔，吐出的不是胃液，而是細小的鏡子碎片。
    "他們在融合！"白七爺拖著燃燒的身體撲來，"必須打斷......呃啊！"
    一支骨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箭尾拴著褪色的黃符，上書"背主者誅"。沈予安順著箭矢方向看去，隻見判官群中站著個熟悉的身影——老周！
    老人此刻穿著陰差服飾，左手托著麵銅鏡，右手持弓。鏡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沈予安前世率領陰兵造反的場景。
    "老周？你......"
    "老奴沈家第七代守鏡人。"老周的聲音冰冷陌生，"奉主命監督容器成熟。"
    又一支骨箭射來，這次直奔沈予安心口的業鏡。崔判官揮袖擋箭，卻被箭上黃符炸斷右臂。斷臂落地後竟變成條黑鱗大蛇，嘶叫著纏住沈予安的腳踝。
    三百具棺材同時震動，第二具分魂已經上岸。這次的"沈予安"半邊身體腐爛見骨，另半邊卻晶瑩如玉。他伸手按在本體額頭，沈予安頓時看到新的記憶碎片：
    閻君殿上，十殿閻羅投票表決是否滅絕某個鬧瘟疫的村莊。他作為第五殿閻羅主張救人，卻被其他九殿否決。那夜他私放亡魂還陽，卻導致瘟疫擴散，死傷百萬......
    "這就是你被剝離的原因。"分魂的聲音帶著蠱惑，"善惡本是一體，何必要分？"
    沈予安左半身的金光開始動搖。業鏡中的"善麵"突然流淚，而"惡麵"放肆大笑。第三具、第四具分魂接連上岸，每融合一具，業鏡就翻轉一次。
    當第十二具分魂融入時，沈予安的瞳孔徹底變成金黑雙色。他緩緩站起，腳下浮現出巨大的太極圖，陰魚是碎鏡拚成，陽魚由判官筆繪就。
    "我想起來了......"他的聲音重疊著三百個回音，"那場叛亂本就是我設計的。"
    閻羅殿轟然洞開，十具骷髏閻羅齊齊跪拜。端坐主位的"自己"微笑著張開雙臂："歡迎回來，我的半身。"
    沈予安卻突然抬手貫穿自己心口的業鏡，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將鏡子狠狠捏碎——
    "但我拒絕。"
    喜歡鬼魂陰契請大家收藏：()鬼魂陰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