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鏡門內外
    青銅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霧隱市所有的鏡子同時發出蜂鳴。
    醫院產房的保溫箱裏，那個全身鏡麵的死嬰突然坐起；學校教室的金屬窗框滲出鮮血；警察局的鐵欄杆凹痕中，緩緩伸出青灰色的手臂。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生靈都僵在原地，唯有鏡中的倒影仍在活動——它們整齊劃一地轉身，麵朝沈家祖墳方向跪拜。
    鑰匙轉動了。
    沒有預想中的轟然洞開，鏡門像融化的冰層般緩緩變得透明。沈予安的半鏡化身體被無形之力拉扯著向前漂浮，每靠近一寸，就有新的記憶在腦海中炸開：
    他看到初代沈家族長跪在閻君腳下，接過那麵青銅鏡；
    看到沈如霜年輕時在鏡前割腕，血滴在鏡麵上形成契約；
    最可怕的是看到自己——不是這一世，而是前三百零六次輪回中的每一次死亡場景。
    "原來如此......"沈予安的鏡化右臂自動分解，變成無數絲線探向門內，"這就是法則核心。"
    門後既非陰司也非陽間，而是一片由鏡子組成的浩瀚星空。每顆"星辰"都是一麵浮空的鏡子，映照著不同世界的沈予安。有的世界鏡鬼獲勝，萬物皆成鏡奴；有的世界陰司重建，閻君高坐殿上；最多的則是世界湮滅後的虛無，隻有支離破碎的鏡片在黑暗中漂浮。
    星空中央懸浮著一麵巨大的青銅鏡，鏡框纏繞著沈家紅繩。當沈予安靠近時，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浮現出令他毛骨悚然的畫麵——
    三百個穿紅肚兜的嬰孩被鐵鏈鎖在鏡麵上，每個嬰孩的胸口都插著把迷你青銅劍。
    "容器......"沈予安的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都是......失敗品......"
    青銅鏡突然射出刺目血光，他被光束籠罩的瞬間，半人半鏡的身體開始崩解。皮膚寸寸剝落，露出下麵晶瑩的鏡麵骨骼；內髒融化成銀白色液體，在胸腔重新凝結成新的器官；唯有那顆業鏡碎片組成的左眼保持原狀，此刻正瘋狂映照出不同時間線上的場景。
    最中央的鏡麵嬰孩突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眶看向沈予安："你終於來了，最後的拚圖。"
    它的聲音與沈如霜、鏡鬼、閻君一模一樣。
    霧隱市的異變達到頂峰。
    城南舊巷的居民驚恐地發現，自家的影子開始獨立活動。那些黑影撕下牆上的年畫，用糨糊把畫中人物的眼睛全部粘住；城北商廈的玻璃幕牆上，無數雙手正從內部敲打；就連市政廣場的噴水池，水麵也凝固成鏡麵，倒映出的天空呈現詭異的血紅色。
    最可怕的是當鋪街——整條街的建築表麵都覆上了鏡麵層，每家店鋪的櫥窗裏，都站著個半透明的"沈予安"。他們隔著"玻璃"注視路人，嘴唇以相同的頻率開合，像是在默念同一段咒文。
    老中醫陳瞎子用艾草熏烤自己的眼睛後，顫抖著告訴鄰居："那不是沈家小子......是三百多個"他"在同時嚐試降臨......"
    仿佛印證他的話，城西亂葬崗的無名碑全部變成了鏡子。每麵碑鏡前都跪著個穿壽衣的人影，正用額頭不斷撞擊鏡麵。鮮血順著碑身流下，在地麵匯成古老的符文——正是沈家族徽的變體。
    而在常人看不見的維度，沈家祖墳上空的鏡門已經完全透明。門後的星空正在坍縮，那些映照不同世界的鏡子一個接一個爆裂，碎片全部飛向中央的青銅巨鏡。每吸收一塊碎片，鏡麵上的嬰孩就長大一分。
    當最後一麵鏡子破碎時，嬰孩已經長成少年模樣。它伸手拔出胸口的青銅劍，劍身赫然刻著與沈予安體內業境相同的符文。
    "來吧。"少年微笑著張開雙臂，"完成最後的融合。"
    沈予安的半鏡化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飄去。在即將接觸的刹那，他殘存的人類左眼突然流下血淚——透過這滴血，他看到終極真相：
    根本沒有所謂的"法則核心"。
    這片星空是初代閻君製造的囚籠。
    而青銅鏡上的三百個嬰孩......
    全是閻君自己的惡念化身！
    "你騙我......"沈予安的鏡化聲帶發出刺耳摩擦聲，"你才是......需要被關押的那個......"
    少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它的皮膚像蠟一樣融化，露出下麵由無數鏡子碎片拚湊的真容——每塊碎片都映出閻君殘暴的一麵：降天災、興瘟疫、操縱生死......
    "那又如何？"它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威嚴，"你以為那些"善行"是誰在維持平衡？"
    青銅劍突然飛起，刺向沈予安心口。千鈞一發之際，霧隱市所有的鏡子同時炸裂。無數碎片穿越空間飛來，在沈予安麵前組成一道鏡牆。劍尖刺入鏡麵的瞬間，整片星空劇烈震蕩。
    最意想不到的援軍出現了——
    三百個鏡中"沈予安"的身影從碎片裏走出。他們有的是鏡奴形態，有的是陰差打扮，更多的是支離破碎的殘缺模樣。這些身影手拉手組成人鏈，最前端的那個抓住沈予安的左手。
    "我們......"它的聲音帶著三百重回聲，"......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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